他们登船的时候大约是丑时,一下发呆晃神过去,竟然已经天色大亮。
船夫是个哑巴,恪尽职守,只顾着划船,偶尔风刮过来摇得水面上下颠簸,他也不慌张,一下又一下晃着手中的桨。
一个时辰,还是从水面上到水面上。那两个人说,船夫附则一路将他护送到京城,萧衡则会在途中的永州下船,那里有接应他的其他人。
黄玉良仰躺在船中,他的身体随船体上上下下,温暖的阳光晒遍全身,周遭只有河水静静流淌和不时传来的鸟叫,这样悠闲的时刻,他应该感到惬意才是。
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计划。
“萧衡兄。”黄玉良蓦地睁眼,仰视着定定站了一路的萧衡,逆光致使他的眼睛有些刺痛。
他伸手挡了挡,重新看天:“我之前都不知道,你回京城做什么呢?”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萧衡的身份,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走丢了之后叫家里的侍卫来寻。
“我也没有问过,你来丰州做什么?”
萧衡眼眸低垂:“抱歉,无可奉告。”
早该料到他会这样说,黄玉良状似随意地翻了个身,将他上下扫视一通:“你一直站着,不累么?”
萧衡不回答,他确实自登船后一直站着,那么黑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黄玉良见他这样,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唉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早就知道了。我问你什么,你要么不说,要么压根儿就不理我。唉虽然我知道我是有点话多,但我是真心拿你当兄弟的。”
“等到我考上之后,怎么着我也要报答你。”他突然一笑:“当然,如果还能见到的话。”
“你说这世上,难道就没有可以维持一辈子的关系和感情?”他自言自语:“可能吧,毕竟遇见也是没料到的。你说我们以后还要怎么再见呢?我写首诗给你?以前人都这么干。但是不太行,我都不知道你之后做什么,在哪里,就是写诗给你都不知道改往哪寄。”
“不知所踪不行,知道在哪里也不行。我倒是也想给小柳儿写信,给周掌柜写一个也行,她们一直在丰州,但是…”
他叹口气:“丰州也未必一直在啊。”
萧衡对这句话有了反应:“你说什么?”
“你说她们为什么就一定要留在那里呢?万一南蛮打过来,不就——”觉察萧衡有些铁青的脸色,黄玉良以为他也是担心,再次叹了口气:“我不是盼她们不好,只是想不通。丰州和郢城都是边境之地,然而近几年频频战乱,境内百姓跑的跑,散的散,京城的驻兵来的也越来越不及时了,丰州之上的永州,那里民富安康,又有一个水库和丰州隔断。若是就此舍弃这两地——”
他轻轻吐气:“也未尝不可。”
萧衡眯着眼睛看他,他倒是快忘了黄玉良还有个举人身份,沉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黄玉良无所谓地耸肩:“随口胡诌罢了。”他仰躺下来:“这个时候,我倒想起来周掌柜了。”
“为何?”
“她和我是同乡啊,但是她也一点都不想回去。”
“也?”
黄玉良自觉说漏了嘴,有些懊恼,找补道:“我家人都已去世,没什么好留恋的。”
这话他没作假,事实上,他说的假话太多了,拌的假样也太久了,登船之后,除了心里空落落一块之外,更多的还是解脱。
离开郢城,离开丰州,离开他过去十七年间的一切。在京城没人认得他,认得他的轻浮自贱,认得他以前的不堪。
眼前的水面逐渐下降,随之高楼,码头,陆地显现出来。黄玉良一顿,笑道:“我们到永州了。”
想到什么,又轻轻摇了摇头:“到了永州,你就要走了。”
萧衡抿了抿唇,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萧衡兄,事到如今有些话我也想对你说。”黄玉良收了扇子:“你也别站着了,坐下吧,也不嫌累——我们最后说会儿话了,你也当理理我吧。”
他笑得温和,盘腿坐在船中,额间白色的发带被风吹得翻飞。
萧衡随他坐了下来,而后听见黄玉良略带可惜的声音:“说实在,虽然你这个人看着不近人情,但其实人挺好的。”
“我在郢城,不是,应该说一直,就没什么朋友,有你这样一个,不亏。”他笑道:“我之前跟周掌柜说,等我以后功成名就,就给她当牛做马。”
他有些不好意思:“说的是玩笑话,我这个人就是这样。”
“但是。”他挨近了萧衡:“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觉得什么?”
“舍不得吧。”他摊手:“周掌柜和小柳儿都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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