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笑盈盈地伸手接过,将鱼重新放回竹篓,“既然客官不要,那我去别家问问。”
话音未落,渔夫已转身离去,不多时便消失在巷尾。
张捕头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方素白的薄绢,边缘还沾着些许鱼腥味的水渍。
他两指一捻便展开了绢布,上面寥寥几个字,墨迹晕染。
【今晚子时,落山岭凉亭】
青瓦檐上传来一声猫叫,惊得檐下的麻雀惊飞四散。
张捕头五指缓缓收拢,再张开时,薄绢上的字便消失不见。
清枝进门后,唤店家送壶热水,瞥见灶上刚熬好的热粥,便顺手要了一碗,端着上了楼。
推开门,见徐闻铮还未醒。
他虽重伤在身,但昏睡时脖子依旧绷成一根直线,这般姿态,似乎已将世家风仪刻在了骨子里,半分不肯松懈。
清枝将粥放在桌上,又转身去开窗。
这般好的阳光,照得梁间蛛丝都成了银线,旧木柜上的漆痕也鲜活起来。
清风入窗,冲淡了昨夜残留的血腥气,清枝顿觉身体爽利了不少。
她双臂环抱,靠在窗沿上,望着窗外重山环绕,河面的粼粼波光,不知不觉又入了神。
“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清枝猛地回神,起身开门,见店家提着铜壶站在门口,壶嘴冒出的热气在幽暗的走廊里格外醒目。
"姑娘,您要的热水。"
他低声说着,跨进门内将热水倒进木桶里。
清枝点头道了声谢,又说道,“劳烦店家再帮我烧上一壶。”
店家应声,提着铜壶下楼。
清枝回头见徐闻铮睁开了眼。
她笑着将粥端到他面前,“小侯爷,喝点粥吧?”
清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次小侯爷喝粥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些。
她看着见底的粥碗,轻声说道,“你的身子沾不得水,但头是洗得的。”
说完她伸手试了下水温,还有些烫,于是下楼去水缸里提了一桶清水,加了些醋又回到楼上。
店家也提着一壶新烧好的热水跟着她上了楼,见清枝要帮徐闻铮洗头,他和清枝一起将徐闻铮的身体往外挪了几寸,将他的头悬在床外。
清枝卷起袖子,一只手撑着他的后脑勺,一只手用竹舀子打水浇湿他的头发。
她闻到他头发馊了。
想来小侯爷顶着这一头脏污的头发,也是极不舒服的。恰好今日不用动身,可以给他洗洗。
徐闻铮昨夜元气大伤,此刻连抬个眼皮都费劲,只能由着清枝在他跟前折腾。
他半阖着眼,看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暗想,这丫头哪来这么多用不完的力气?
清枝倒了一些皂角粉在徐闻铮头发上,然后轻轻揉搓着,不一会儿头发上就覆满泡沫。
徐闻铮的头发生得极好,乌黑浓密,不像她的,黄不说,还细。
头发搓得差不多了,清枝抬手拿起竹舀子给他冲洗,来回数十次总算将泡沫冲洗干净。
她用棉布帕子将徐闻铮的头发拧干,又和店家一起将徐闻铮扶起来,拉到窗边坐下,借着剩下的清水,给徐闻铮擦脸。
徐闻铮脸上的污秽物凝成块,紧紧地贴在他的脸颊上,她能用纱布帕子剪了个口子,沾湿后整张帕子盖在他脸上,只留一孔给鼻子透气,又站在他身后,帮他梳理打结的发丝。
店家将脏水从窗边倒下去,拿起铜壶下了楼。
阳光撒在清枝身上,暖洋洋的,光里有尘埃在闪动,清枝觉得,让徐闻铮晒晒伤口应该有助于伤口愈合。
她梳理好打结的发丝,走到徐闻铮面前,轻轻揭开他脸上的纱布帕子,用手指抠了抠他脸上的秽物,终于软了,她将棉布帕子揉搓干净,抬起手利落地给徐闻铮擦脸。
脸上的污秽擦拭干净之后,一张寒玉雕琢的脸便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清枝眼前。
徐闻铮的骨相生得极妙,下颌的线条如峭壁削刃一般凌厉,却在转折处留有一分恰到好处的温润。
额庭开阔,眉弓如远山微微隆起,衬得一双凤眼愈发深邃。
鼻梁如雪山孤峙般高挺,唇薄而色淡,整张脸似被月光浸透的冷白瓷,睫毛颤动时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疏离感。
阳光吹动着徐闻铮的发丝,给他的沉默染了几分灵动。
清枝忍不住退后两步,细细地欣赏起徐闻铮的脸来,良久后,她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小侯爷,你生得……真真是好看得不得了。”
徐闻铮猛地一怔,心尖像是被无形之物轻轻掐了一下,又倏地松开。
他下意识望向清枝的眼睛,那里面干干净净,只有最纯粹的欣赏与欢喜,澄澈得让他心头微颤。
这样的眼神,他竟是头一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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