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他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皇太孙。八月十七,宫城西华门,旌旗烈烈,三千禁卫军轻骑戎装分道而列,森然的兵刃在骄阳下闪着刺目的寒光。杏黄色辇车上,他身着蟠龙冕服,顶束嵌碧紫金发冠,面如冠玉,端坐如岳。文武百官齐齐跪伏于地,恭送皇太孙出迎亲征圣驾回銮……而今他已是君临天下的九五至尊。
司礼监掌印太监赵德常低眉敛目,小心翼翼侍奉左右,面上隐隐透着感伤之意。随从的小黄门上前叩门,门上衔环的兽首因久不触摸已是喑哑无光。
李元辰跟在叡帝身后缓缓而行,虽不明所以,但已觉出些异常。一脚踏上阶前卷曲的落叶,竟生出一股无名的悲凉来。
尘封已久的正门在“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一个年过五旬的清癯老者探出身来疑惑地打量门外众人。
“余总管,别来无恙!”虽此前仅有一面之缘,赵德常却颇为感慨。
余毅守着这座府宅宛如与世隔绝,望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一时思忖不起哪里见过。
“十二年前,杂家曾到府上传过旨。”一言提及,余毅神情大动,一幕幕前尘往事纷涌而来,恍如隔世,“请恕草民眼拙,可是……赵公公?”“正是杂家。”
余毅颤微微跨出门槛,欲躬身施礼,及至眼光扫过阶上凤表龙姿之人,心中如有闪电划过,一时心神巨憾,眼中发涩,“扑通”一声跪叩于地,“草民余毅叩见圣上。”
“免礼”,叡帝沉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余毅动情道:“草民不辛苦,当年草民遭受无妄之灾,落得妻离子散,心如死灰。若不是国公爷收留草民,说不定早已是一堆枯骨。草民深受国公爷大恩,无以为报,纵去天涯海角也不过孑然一身,倒不如为国公爷守着这个家门,好让国公爷和夫人有个安身之所。指不定哪日他们在天有灵,小主子就回来了。”
叡帝沉吟半晌,微微点头,跨过那道横亘心头多年的门槛,往府中行去。先帝英年早逝,自己以少年天子即位,从初始的棱角分明、至情至性,到如今的分权制衡、杀伐决断,渐渐明白情义二字本不是君王该有的。只是这世上,总归有些东西并不论该与不该,根深蒂固。
每年今日,他都会让赵德常在御花园的栖云台设酒祭,因为应成侯落曲湖畔以身替死,因为程氏一门家破人亡,也因为自己身为君主的种种牵制与无奈。
府中一草一木仍保留着原貌,余毅孤身一人却把偌大的国公府打理得纤尘不染,仿佛时光在此停驻。
不知不觉来到咏飞堂前,但见两座灵位前清烟袅袅,案上一壶清酒几色菜肴,“凤天鹅”、“什锦苏盘”、“芙蓉燕菜”、“三鲜鱼翅”、“拔丝鲜桃”、“熘南贝”,色泽清丽、品相十足,竟与御膳房的菜品不相上下,赵德常不由叹道:“难得余总管做得这般精细!”
余毅忙道:“草民哪里做得,这些都是出自安定侯夫人之手”,继而神色一黯,“每年今日,侯爷和夫人都会早早过府祭奠,平日里也多亏他们照应。”
“原来如此”,赵德常接过小黄门手中的红木嵌玉食盒,将内中各色菜式、干鲜贡品轻轻摆上案桌,似乎唯恐惊扰了泉下英灵。每年今日他都会让御膳房备下祭品,只是难得今日亲至灵前一祭。
李元辰默默随在一侧,望着案前的灵位不觉陷入沉思,叡帝神情微动,“辰弟可知此间何处?
一言警醒,李元辰目光不离灵位,恭谨道:“想必是成国公故府,臣弟今日既来灵前,理当一祭。”说罢上前焚香祭酒,肃然执礼。
叡帝双手背剪,微蹙了眉眼凝着灵位,心中默问:“卿若在天有灵,可能体谅朕的难处?”
余毅见李元辰在灵前恭敬执礼,又见他形容俊秀,举止儒雅,不免对他心生好感,低声问道:“请问赵公公,这位公子是……”“此乃容亲王世子。”“容亲王世子”,余毅呐呐复言,似有所思。
圣驾离了咏飞堂,渐往抒园而去。一路上,叡帝神情似已不如方才沉重,闲庭信步间,不时和李元辰聊上几句。
“辰弟可曾听闻成国公当年轶事?”
“臣弟略知一二,不甚详尽。”
“嗯,辰弟当时尚且年幼,又远在益州,这略知的一二是从皇叔那里听闻的吧?”
“臣弟倒并非是从父王那里听闻的,父王从不与我们谈论朝中之事,只是偶尔听闻府中之人提起。”
“哦?那你可知成国公因何身亡?”
李元辰抬眼望向池苑对面飞檐斗拱、轻盈欲飞的流云阁,思绪渐远。记得那年秋日,下了学的二弟拉自己去凤凰山上赏红枫,随行的除了几名家仆,还有二弟的师父林老前辈。行至山顶的离亭,二弟吩咐家仆们摆下果品佳酿,便让他们远远退居一旁。其间一向谨慎持重的林老前辈在亭中酒醉无状,竟似长歌当哭,痛呼一人名讳,偶然得知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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