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村的规矩，老人作古，需停灵七日，以尽未亡子孙的最后孝心。
陈三伯拉着吴释在一旁等候，殡仪馆的车开到门口，死者家属将老人灵体抬上车，然后跟着车走了。陈三伯才让进行下一步，让几个抬棺的人一起试抬棺木。
陈三伯很有经验地给吴释肩膀上搭了一条毛巾，可以缓冲下，保护吃力的肩膀。
几人架好扁担，一二三齐声喊完号子，棺木被抬了起来，在空中摇晃了两下稳住了。但吴释却觉得自己两股战战，随时能撂挑子。
“好，放下吧。”
陈三伯过来问吴释：“能不能行？”
吴释有苦难言！
不是，你别看我这个样子人高马大的，其实我就是一个被打工打废了的牛马，我一点力气都没有，随便一点困难都能让我倒下。
但这一屋子，年纪最小的看着都五六十了，他也只能咬牙死撑：“我坚持坚持！”
陈三伯拍了拍他肩膀，让他休息下，自己又去忙活别的事了。村里就是这样，能办事的村民在村里遇上事了，总会是到处帮着办的。
都是一起试抬过棺木的情谊，吴释跟另外三人坐在一起，试着搭话，打探消息问说：“这去山上要走多远呀？”
那人看了吴释一眼，笑说：“没多远。”他还拉着吴释到门口，指了指对面的山说，“就那座山，都不用上去，往上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
“哦哦，谢谢啊！”吴释道谢。
那人说：“谢什么啊。我该谢你才是。”
吴释疑惑。
那人解释说：“去的那个是我叔公。要不是你，我还得连夜去隔壁村找人帮忙。隔壁村跟我们也差不多，能出力的估计也难找。幸好你来，是帮了大忙。”
他拍拍吴释肩膀，低声宽慰，“你放心，要是实在累得走不动了，你就稍稍往我这边斜一点。我力气大，比你能挑，你帮着保住平衡就行。”
平平安安上山，入土也就能安了！
殡仪馆在县里，从吴家村过去，来回路程加上火化，至少要四个多小时。好在这会儿还早得很，估摸着上午9点左右就能上山了。
这送老人上山的时间也是算过的。只是吴爷爷和吴大伯都不在了，他们自己翻的老黄历定下的时辰。
吴释跟那人搭了话，自觉算认识了，好歹比陌生人强，就干脆跟着过去帮忙干点活。
这边规矩，所有送老人上山的亲属都要给分一袋子“礼”，里面无非是毛巾、洗衣粉或者肥皂之类的，但也需要用红色塑料袋装好。
吴释闲着也是闲着，过去帮忙。
陈三伯正忙着招呼人将花圈先抬出去排好顺序，每一个花圈安排的人不一样，那都是对应好的亲属拿的，所以一个个对，让记住，还挺麻烦的。
花圈上的花是纸扎的……
说起纸扎，吴释就想起口袋里过分安静的小纸人了。但这里人来人往的，也不好让小纸人出来，更不好跟小纸人说话，于是他把手伸进口袋里，碰了碰小纸人，算是打了个招呼，安抚一下。
口袋里的小纸人用手指轻轻勾了勾吴释的手指，然后整张纸人贴上了他的手指，环抱着他食指，又用他手指蹭了蹭脑袋。
一点点痒意，吴释没顾好表情笑了下。
大家伙儿都在装毛巾和洗衣粉，吴释忽然这一笑，引得大家目光都朝他看去。
“怎么了？”
“没事。”吴释.欲盖弥彰，“想说这毛巾挺好，我昨晚刚来，今天正好缺毛巾。你叔公是与我有缘，就应该我来给他抬棺。”
好话谁都爱听，众人一下子都被吴释逗得善意微笑。
人多，装完这些礼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吴释又零零碎碎地帮着干了些其他的活，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去殡仪馆的车带着老人骨灰回家了。
丧乐骤起，儿孙捧着老人骨灰，开馆，入棺，合棺。亲人的哀痛哭声连唢呐的丧乐都压不住。
隐约里，是嘶哑的亲情。
等嘶哑好了，老人说不得才是真的走了。
吴释站在队列里，听到指挥跟其他三人小声默念一二三起，然后棺木被抬起，这回很稳，一点晃动都没有。
大概是多了老人镇棺。
吴释用牛马之躯咬牙死撑着，正艰难迈步，忽然觉出肩膀骤然一轻，跟没有重量似的！直接吓得他魂飞魄散，差点原地起跳，好在起跳前，他余光往自己扛着扁担的肩膀看去——是小纸人！
小纸人正坐在他肩膀上，用单手撑起了原本压在他肩膀上的扁担，看起来轻轻松松的，还有功夫在跟吴释对上眼神后，跟他调皮地歪了一下脑袋。
其他三人也稳稳挑着棺木，平步前进，豪无异状。
吴释直接给了肩膀上的小纸人一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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