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的风还带着冰碴,沈清蘅的狐裘领口已落满细沙。她跟着刘夫人的脚步穿过营寨西角,眼前的沙棘园在晨曦中泛着暗金光泽,两米高的灌木枝条上结满橙红果实,像无数小灯笼缀在灰绿色叶片间。
“这些是前年从肃州移栽的‘深秋红’。”刘夫人摘下手套,指尖划过沙棘果上的白霜,暗红氆氇长袍蹭过带刺的枝条却毫无惧色,“头年挂果时酸得倒牙,如今掺着沙枣蜜熬酱,连凉州的商队都抢着要。”她转头望向沈清蘅,眉间朱砂痣在晨光中格外鲜明,“元启他爹总说,这沙棘果就像咱们西北的女人——看着扎手,内里却藏着蜜。”
二十余位军眷已在园子里忙碌,羊皮护腕碰撞沙棘枝的声响此起彼伏。沈清蘅认出其中几位,昨日在杏林阁见过的:张副将的妻子王嫂子正蹲着修剪病枝,袖口露出的胡杨木镯子与刘夫人颈间的项链同款;李军医的娘子抱着陶罐穿行,罐口飘出的艾草香混着沙棘果的酸涩,竟意外和谐。
“将军夫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军眷们纷纷直起腰。沈清蘅注意到她们围裙上都绣着小铃铛图案,与自己腕间银铃相映成趣。王嫂子擦了擦手,从腰间摘下个布包:“这是给您留的沙棘蜜,兑着您带来的川贝母熬的,治咳最灵。”
沈清蘅接过布包,触到内里粗陶罐的温热:“该是我谢你们才是。昨日周校尉说,营里的咳嗽病竟比去年少了七成。”她望向沙棘园深处,几个孩童正追着只毛色斑驳的土狗跑,其中穿藏青夹袄的小女孩正是元贞,发辫上还别着朵用沙棘叶编的花。
刘夫人忽然指向远处的胡杨木棚:“那是咱们的‘暖棚育苗区’,去年冬天育了三百株沙棘苗,成活率比往年高两成。”她压低声音,“前日刘大哥派人送消息,说沙匪最近在玉门关外打转,怕是盯着咱们的药材商队。”
沈清蘅心头一紧,想起昨夜谢昭然案头摊开的军事地图,玉门关西侧的沙丘群被红笔圈了又圈。她摸了摸袖中玉扳指,指尖触到虎符碎片的纹路:“我让芸香在防风草里掺了沙棘枝,沙匪若敢靠近,定会被刺得满手血。”
“还是你想得周全。”刘夫人忽然笑出声,拍了拍她肩膀,“当年昭然那孩子,总把你的信藏在护心镜里,被我撞见时还脸红得像沙棘果。如今好了,护心镜里多了你的银铃,连战马都知道将军的魂儿系在谁身上。”
园子里忽然响起清脆的铜铃声,元贞抱着陶罐跌跌撞撞跑来,罐里的沙棘蜜晃出细密的泡:“嫂嫂尝!”小女孩仰头望着沈清蘅腕间银铃,忽然伸手去够,“元贞也要铃铛!”
沈清蘅被逗笑,解下随身携带的小银铃挂在元贞颈间:“等你长大些,嫂嫂教你刻自己的名字。”她指尖划过□□未干的金粉,那是昨夜特意为军眷们新刻的平安铃,每只铃内侧都刻着不同的字——“安”“宁”“康”“泰”,像撒在沙棘园里的星子。
日头升至胡杨梢头时,沈清蘅跟着军眷们学会了分辨沙棘雌雄株。王嫂子教她用骆驼毛绑住沙棘枝条,说这样果实会更饱满:“当年我跟着男人来西北,连沙子都咽不下去,是刘夫人带着咱们挖沙棘坑,说‘种下十棵沙棘,就能守住一寸良田’。”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沈清蘅看见周旭波的黑马驰向帅帐,马背上的信囊在风中晃出锐利的角。她知道,那定是关于沙匪的急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药囊,里面装着新配的止血散,混着沙棘籽油的清香。
“该回去了。”刘夫人望着帅帐方向,忽然从怀里掏出个锦囊,“这是用沙棘叶熏过的平安符,给昭然戴上。”她望着沈清蘅不解的眼神,轻笑,“西北的风沙能吹散字迹,却散不了沙棘的香气——就像咱们女人,守得住药田,也守得住心上人。”
回程路上,沈清蘅摸着锦囊里的沙棘叶,忽然明白为何刘夫人总说沙棘是“沙漠的星辰”。那些带刺的枝条下,藏着能熬糖、能入药、能挡风的果实,正如军眷们粗糙的手掌里,握着让荒漠开花的希望。
帅帐外,谢昭然的铠甲正被晨光镀上金边。他转身时,腰间铜铃与沈清蘅的银铃相碰,惊起几只停在沙棘枝上的雀儿。她看见他案头摆着新绘的地图,玉门关西侧多了片用银杏叶标记的区域——那是她的药田,也是他们共同的防线。
“刘夫人说,沙棘蜜能解思乡病。”沈清蘅递上王嫂子的布包,指尖划过他眉间未褪的疲惫,“等击退沙匪,咱们在沙棘园旁种片银杏林吧,让胡杨与银杏作伴,就像你我。”
谢昭然忽然握住她的手,让两枚铃铛贴着沙棘果摇晃,清越的声响中,远处的沙棘园在风中泛起金红涟漪。他望着她发间沾着的沙棘叶,忽然轻笑:“当年在京都墙头,我就知道,你这株从江南来的银杏,终会在西北的沙地里,长成能与胡杨比肩的树。”
风掠过沙棘园,带走最后一丝晨霜。沈清蘅望着远处军眷们忙碌的身影,望着元贞追着土狗跑过的脚印,忽然觉得,这千里戈壁早已不是异乡。当沙棘果的酸甜漫上舌尖,当银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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