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向隅而泣的孤家寡人,此番此景,此时此刻,王之牧毫无缘由的生出熟稔之感。
一直哭得伤心的姜婵这时舒展开眉头,刚想起身转头拿木盆,却没料到身后站了个不速之客。
他背着月光的面容里透着冷意,竟比这山林的冷石泉流还寒凉。
一轮团圆皎月从东而出,照得院宇犹如白昼。
她被泪光浸过的眼珠恰似这月下的浅溪,犹如银河清浅,珠斗烂斑,他喉头滚动了一瞬。
“公子好雅兴,今夜月圆,是来赏月吗?”她瞳孔震了震,遂又从善如流的低着头,佯装自若。王公子总是神出鬼没,令她难以捉摸。
不知从哪处钻出来的男人仿若降贵纡尊地瞥着她,姜婵下意识就要屈膝。她只顾行礼,没有注意脚下溪边的石头极湿滑,不知踩到了哪块青苔,下意识扯了他一把,但仍倒霉地、极为不雅地滑倒在他跟前。
王之牧颐气指使惯了,陌生妇人在她面前失仪,脸色自然不会太好看。
上一回被他所伤,姜婵向来是个记仇的性子,虽不能直截报复,但小小恶作剧一番亦可解她内心郁气。
她从溪水中起身,扭身转向他一侧,欲要扯着他的衣角稳住身形,王之牧身手灵活,不期然稍一侧身,伴着一道清晰的裂帛之音,姜婵便擦着他左肩直瞪瞪跌倒在他脚边。
这一擦身,却让姜婵的吐息擦过他左耳,她觑到了他耳后一动,倏地令她想起前世鸨母教授的房中媚术,有一句说的是“崔郎文章利如刀,只是脖颈怕鸿毛。”
见她衣衫浸湿了大片,颇为狼狈,王之牧却没有伸手扶她的意思,反倒因她手指碰上衣袍时一顿,面色微微转为铁青,恼恨却又发作不得。他素有轻微洁癖,沾染了外人的污垢令他心生不悦,只管旁若无人地脱衣,干脆将素雅的青肷披风弃之于地。
姜婵赶紧转过憋笑的脸,不敢直视他双目中的寒光。那一瞬她浑身的傲气都被激起,不理解一个人怎么能两次三番皆是这般面目,初见令人望而生畏,再见时亦是自恃高傲?
她嘴上却不敢放肆,忙道:“妾身被青苔滑倒了,失手弄污了您的衣裳。”
他不置一词便拂袖而去,背影也似芝兰玉树一般,姜婵忍怒捡起他弃之如敝屐的披风,手指细细抚过方才被她失手撕破的裂口。
*
慧林携一弟子,不时吊古寻幽,山川殆遍。王公子也带一仆人,时隔数月,终于得见。
慧林与他淡淡客气说了几句话,却并没有继续攀谈的意思,王之牧深刻地意识到,此行浪费数日,最终怕是无果而归。
慧林与他拱手辞别,却在看到他披风摆边那丛清脆竹叶刺绣时按捺不住,惶急地问道:这是何人所绣?
原是姜婵那夜将衣裳捡回,夤夜挑灯引线,缝补起来,翌日悄悄送还。下人不知其中纠葛,今日便带了出来。
王之牧当时在慧林面前不动声色,却邀慧林同回庄园细谈。
回程时,王之牧勾指让随行的贾管家上车密谈。贾管家走南闯北又在府里管事见多识广,深得他的倚重,见王之牧正细细观摩一枚刺绣,他惊叹道:“府中何时竟出了这样高明的织工匠人?若非格外留心,再看不出这是缝补过的。这等费功夫,府中一般织工的也补不了。”
王之牧微睨了眼他大惊小怪的神色,蓦地想起那晚月下波折。又嘱咐了贾管家几句,放他下车,当即一匹快马向庄子先行去了。
贾管家的马匹四蹄还未落地,就听见院后一阵嘈杂,原是姜婵正与徐母在拉扯,一个死活推脱到处躲,另一个连拖带拽不容她挣扎,府中众人兼看热闹的村民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贾管家顿时一道怒喝,徐母一见来人,忙过来跪倒控诉:“青天在上,官老爷您看看这是什么事儿,哪有把别家的媳妇扣下来,不让她回去的道理?”
姜婵躲在柱子后头,头发衣衫凌乱,双眼红肿,一旁有多嘴的小厮在帮骂她老虔婆只要图财。姜婵那副样子,摆明了今日要是敢把她卖入勾栏,便一头碰死在这里。
姜婵苦苦思索三日,任凭她满肚子主意,但对上徐母这类蛮不讲理的村妇,手劲儿极大,不管不顾拉着她就要往家走,她纵是七窍玲珑心也使不出来。
贾管家听了半晌,心想既是如此,便不如做个人情买下她的身契,她那一身手艺,倒是去宫里也不输的。若是她能记恩,也算是一桩好事。
几番敲打,再加威逼利诱,徐母想起村中有人议论这家是什么大官微服来此,自然是不愿意惹事,遂乐滋滋数着一包银钱回去了,贾管家又差了人同她一道去取回身契。
这一番耽误下来,待贾管家命嬷嬷带姜婵去修整仪容的间隙,王之牧与慧林的车马一前一后已到了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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