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灵国的子民,他们每个人的心中比起忧国忧民这种远于他们能力之外的事,他们更想和家人共度余光,任何人都是。
封枨踏进一处殿门,牌匾上赫然写着“曐石塔”。
这里,一直有那个人在。
他们要谈一谈了。
庆和燕乐正在摆头,每一颗的颜色皆不一致,各有特色,它们凌乱投放在桌上,或是有两两紧挨,或有几几成队,或有单个独一,她的手上端着磁石,在这些彩石周遭挨个移动,于是,它们便都朝着一个方向慢慢前行。这个地方,便是曐石塔。
她抽空逗逗肩上无聊的芩袅,侧头时,与门外停步的封枨对视,二人相顾无言。
庆和燕乐很快收回目光,注意力放在芩袅身上,替它顺毛。
桌上的彩石停了四颗,仍有四题在动。
封析说话了,他道:“他死了吗。”
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他心中确信的事。
庆和燕乐没回,只是伸手在移动的四颗彩了前放了一块黑磁石。封枨的目先在桌上落下几秒,接着跨进去,坐在桌的另一边,伸手以一旁拿了个白磁石,放下。
庆和燕乐这才回他:“嗯。”
意料之中的答案,封枨神色如常。
“他们都死了。”庆和燕乐缓缓补充。
封枨一顿,抬眼看去:“不是他?”
“不是。”
封枨停下动作,语气有些沉:“那是谁?”
“一个未亡人。”庆和燕乐似乎不太想在这个“他”身上多做形容,转而又道,“庭龛该有消息了,帛袭没和你说?”
气氛好像不知不觉被打了个结。
封枨将手搭在膝上,凝神观摩这些石头,半晌,他神思清明,一切不言而喻。
“是我。”封枨抬眼看她,“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对。”庆和燕乐倒了杯茶,推到封枨面前,“你不能有弱点,帛袭我带回去——”
“老师。”封枨打断了她,“我不想。”
庆和燕乐没有过多表情,默了一会,轻声道:“曐族为了融入这里,花了几百年,谁的遗志都是恨,谁的坟墓都是怨,这灵宫如同灵柩,存埋孩子们的尸骨。封枨,论心,我只向着曐族,我谋划了一个又一个牺牲品,只为了延续族人的传承,害了多少人,我都快数不清了。”
封枨静静听完,道:“所以你是想让我做你的接班人,还是下一个牺牲品?”
“既是接班人,也是最后一个牺牲品。”庆和燕乐淡淡道。
“凭什么?”封枨平静地又问了一遍,“凭什么?”
庆和燕乐不说话了,她垂着眸,思考着这三个字。
封枨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他接着道:“你有私心,我也有,你想有个大家,我只想有个小家,凭什么让我继承你的执著,我不愿意,更不要,就算天道许我身份,我也不稀罕。”
“我明白。”庆和燕乐神色平淡,“那如果这是帛袭的意思呢?”
“……”封枨忽然挺直腰背,搭在膝上的手紧了紧,“她的意思是什么?”
“希望你如我所言,如天道所言。”庆和燕乐说完,指中转着杯盏,没有看他。
封枨好一会没有回话。
庆和燕乐自己喝了一杯茶,余光落在桌上时,动作一顿。
唯一一颗白子,脱离了方才的小队,不知何时到了自己所在之地,下一刻,她正欲转身寻找那人,可此时,封枨略微不对劲的声音传来。
“她不要我了,是吗?”
声音是哽咽的。
这下庆和燕乐怔住了,视线回到封枨身上,然后她更怔住了,眼前被自己养大的孩子,三十多年没有哭过,在战场上差点死了都没哭……
但现在因为……因为知道霍帛袭不要他了,或者说他自己猜的这个结论,然后哭了。
……然后哭了?
庆和燕乐脑子有点疼,她扶额,想说什么,但此时大地忽然震动,屋外的木塔开始隐约有塌陷的征兆,庆和燕乐一时顾不了那么多,她起身,往那边奔去。
封枨还在哭,浑身笼罩一层郁气,好像丧失了力气,根本没有发现周围的躁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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