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闲在富庶的江南长大,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不过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心里还是感慨万千。
不必旁人指路,他都知道往前走一段路是东四牌楼,是个竖着四个大牌楼的十字路口。
南牌楼上写着“明照坊”三个大字,顾闲这次的目的地就是那儿。
今年张居正在老师徐阶的推举下顺利入阁,终于有资格在门上挂个“府”字了,自是趁机置换了一处稍微大点的宅院。
早在置办好新宅时,张居正就给二老去了封信,告知他们新的住址,表示以后写信可以改送到这里。
不得不说,这样的张居正比清末以及民国学者们吹嘘的完美改革者要鲜活许多,至少顾闲读到这封信时就有点感动。
发妻都去世十几年了,还能在更换住宅时第一时间告知岳父岳母,实在是个念旧情的人。
顾闲手里有张府地址,一点都不急着登门找人。他挥别了送他来京师的同乡,在路边好奇地看人家做白水杂碎。
这是很普通的一道平民小吃,顾名思义就是把猪肠、猪肺、猪肝、猪心等等一锅炖了。
这些猪下水得经过特殊处理才好吃,像这个店家就用草木灰烧出来的碱水认真搓洗着猪肠,老练的手法引得顾闲津津有味看了半天。
他还很自来熟地跟人家唠嗑起来:“您不怕别人把你的手艺学了去吗?”
那摊主笑呵呵地说:“怕什么,别人就算学了去,也没我做的这么干净好吃。”
别的不说,光是这个灰水就是第一道门槛,别人做的都没他做的好用!
顾闲一听摊主这么自信,兴趣更浓了。他麻溜说道:“那我可得尝尝了。”
摊主笑着努努嘴,示意他看向灶上那冒着热气的大锅:“喏,那里有一锅快炖好的,你再等一会就能吃上了。”
顾闲放下手里的东西拉了张板凳坐下,边和摊主闲聊边等着白水杂碎出锅。
京师的天气不知怎么回事,快五月了还冷得很,尤其是临近傍晚,顾闲一个南直隶人觉得此时此刻很需要吃点热乎乎的东西暖和暖和。
等第一口白水杂碎下肚,顾闲就知道摊主确实很有自信的资本。
杂碎吃的就是个“杂”字,每种内脏都有不同的口感,每一口都有不一样的滋味——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杂”得好吃。
眼前这碗白水杂碎就非常美味!
顾闲飞快吃完一整碗白水杂碎,热情地夸赞起摊主的手艺来,同时用行动和语言表达了自己的喜爱。
就这么成功收获了自己在京师的第一位朋友。
眼看太阳都快下山了,顾闲才想起自己还得去投奔便宜姐夫,赶忙收拾收拾直奔张府。他紧赶慢赶,正好赶在张居正回府前抵达人家大门口。
顾闲刚放下东西准备敲门呢,就看到个中年文官从另一边走来。那人蓄着长须,眉目俊逸,只是气质有些冷峻,隐隐已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很符合爹娘给他讲的便宜姐夫长相!
眼瞅着对方确实是往张府这边走的,顾闲两眼一亮。他背着锅跑到对方面前,有点紧张地搓了搓手,朝张居正自我介绍:“姐夫,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小舅子,这次特地来京城看看咱外甥……”
张居正:?!
让儿子跑女婿家蹭吃蹭喝这种事,顾家爹娘压根不好意思说出口,竟是没给张居正捎个信。
以至于平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张居正都有点儿措手不及。
不是,你怎么跑京师来了?
还有你背上那圆溜溜的铁锅是怎么回事?!
张居正当然知道顾闲这个小舅子。
妻子去世那年岳母得到消息后受刺激昏厥过去,找大夫一看才知晓怀了个小子。当时岳母年纪也不算小了,差点就没保住这孩子。
等小舅子出生后岳父给他取了个“闲”字为名,盼着他往后能当个富贵闲人,别有那么多坎坷。
这些都是张居正从信里知道的。
这些年他忙于仕途,一直没机会亲自去看望岳父岳母,自然也没见过这位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小舅子。
不管怎么样,顾闲到底算是自家孩子的舅舅,张居正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都多了几分和煦:“原来是闲哥儿,进屋再说吧。”
顾闲欢喜地拎起地上两麻袋,边跟在张居正身后往里走边跟他介绍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特别是那只从麻袋里探出个脑袋来透气的大白鸭。
“这可是吃漕运粮米长大的肥鸭,听说是专供京师大酒楼做烤鸭用的,我软磨硬泡才匀我一只。要是不好吃,我得去找他算账!对了,姐夫你府里有地方做烤鸭吗?”
张居正:“……”
他想知道谁家里可以做烤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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