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尽快确认自己受伤的程度,以便判断接下来优先处理什么。
“有镜子吗?”
话音响起时,简星沉已经下床。
他正在整理衣服的途中,两只手在身侧僵硬地搓了搓,转头望向她时,眼里浮现木讷。
“怎么,不行?”江意衡不知道这有什么难的。
除非,他不希望她看出什么。
直到她伸手探向额前,他才忽然开口:“我,不方便。”
“你要是不想给,我自己找。”
江意衡按住仍在流血的伤口,翻身下床,精准绕过他向她伸出、却顿在身前的那只手。
这是她第一次打量少年的住处。
很小。
从床边走到门口才六七步,整个屋子恐怕连十五平米都不到,甚至不如王宫里的酒柜大。
屋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床侧摆着一张堆有书本的小矮桌。
没有椅子,却有一个陈旧的布坐垫。
斜对角的小炉子上架着一口小锅,一边堆着蜂窝煤,另一边挨着水池,勉强算是他的厨房。
屋子余下的一角,是用布帘子隔开的狭小卫生间。
除此之外,屋里沿墙堆满各式废材,有空瓶罐、铁板铜片、七成新的车轮胎……
甚至连床底和桌底,还塞了好几捆硬纸板。
虽然没有明显臭味,却能闻到金属锈蚀的酸味,和陈旧瓦楞纸的灰味。
江意衡不由捏住鼻子。
整个屋子与其说是住处,不如说是个分了区的垃圾堆。
她收回视线:“这屋里,连个镜子都没有吗?”
“摔碎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少年低声道。
他的手缩进袖子,指尖攥着毛衣侧缝,视线落在被裤腿遮住的脚上。
江意衡微微沉默。
刚才巡视屋子,好像让他很没面子。
但她向来没有安慰人的习惯,只想确认自己没有毁容。
她随意坐回他的床上,头也不抬地朝他“喂”了一声。
“既然你没镜子,那你过来。”
简星沉徐徐转过脸,目光却与她的视线错开。
孤寂已久的屋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她像风一样从他眼前扫过,对他辛苦攒来的回收品不屑一顾,仿佛那些对她而言,全都是无足轻重的废物。
明明是他决定把人带回来,也是他把她暂时安置在他的住处,可他反倒先在自己的地盘上局促起来。
或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直接,几乎能把他洞穿。
或许是因为,她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好像无论她问什么,都理当得到答案。
江意衡迟迟等不到他开口,耐心很快消磨殆尽:“我只是让你告诉我,我现在脸上是什么样子,这对我很重要。”
一个王储,绝不能在脸上留下任何疤痕。
简星沉犹豫了一下。
他很清楚,江意衡额头上的纱布早已被血浸透,红一片,紫一片,发丝被血黏连成缕,脸颊上还有几道由枝叶划开的口子。
虽说他不介意处理那些黏糊糊的伤口,但要让他当面对她描述这副画面……
她应该不会想听实话的。
“把头抬起来。”
江意衡抱着手臂,语气像在下命令,“你得看着我,才能回答我的问题。”
简星沉抠着指尖,斟酌许久,才迎上她的目光。
江意衡的眼里藏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既明亮,又冰冷刺骨。
不过是对视的片刻,他就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慌忙撇开视线。
“你那是什么见鬼一样的反应。”
她听起来不太高兴,“伤口要是真有那么吓人,现在晕过去的人,就该是你了。”
“那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
江意衡垂下腿,一只手慵懒地撑在膝盖上,微微放低身形,“我醒不醒,伤口不都是那样。”
“你看着我,我没法包扎。”
少年目光躲闪,“就像你现在看着我,我也没法描述你的伤口。”
“莫名其妙。”
江意衡几乎被他气笑了,“我可没用眼神挑你的手筋,也没用眼神锁你的喉。”
少年的脸腾地烧起,颊上红晕像一朵瞬开的花,炸到耳根。
“你只是看着我,我,我就没法想别的了。”
屋里霎时变得安静。
江意衡像是看着一个外星人那样看着他。
他方才的表现,对一国王储而言,绝对够得上冒犯。
换作平时,不用她费心,近卫队就足以让他吃尽苦头。
不过,屋里没有电视,也看不到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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