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天没亮时高中生从自行车棚里叮铃咣啷地推车子出来,碰到旁边的电瓶车时触发警报,麻木的高中生对着乍然巨响毫无反应。
这是纪浮第一次睁眼。
天光黯淡,和他头对头睡的万荻声似乎也短暂醒了一下。
高中生上学后,接着垃圾车来了。大型塑料垃圾桶被“吱——”叉起来,“哗哗哗”倒进垃圾车里,再“咣”撂回去。
纪浮第二次睁眼。
然后坐起来。
因为他看见万荻声在穿外套。
“要去店里了吗?”纪浮问。
他懵着,两眼发直。万荻声也稍有点懵,很意外他居然这个点就醒了并且坐了起来,说:“现在太早了,邓宇起来了会喊你。”
“哦。”纪浮倒回去拽上被子,立刻又睡着。让万荻声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不晓得他刚才是真醒了还是在梦游。
垃圾车的下一个阶段是那些烤肠手抓饼的推车出发了,人们出去讨生活,松散的车斗咣啷咣啷,偶尔冒出一两句尖锐的吵骂。看不看路啊,眼瞎啊,走快点啊之类。
而那位“起来了会喊你”的邓宇,在纪浮已经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后回到卧室依然闭着眼张着嘴睡得安稳踏实。
纪浮看看时间,走过去推邓宇:“邓老板,七点半了,是不是该起来了。”
邓宇惊醒:“你谁啊?”
“……”一觉睡醒你的血脑屏障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我挡在外面?
纪浮叹气:“我是纪浮,店员。”
“哦哦。”邓宇刚睡醒的眼里涌出一些智慧,“是的是的,我靠七点半了,我起来我起来。”
等邓宇洗漱的时间里,纪浮先坐在门边凳子把鞋换好,再回头,终于在厨房窗户透进来的冬日晨光里看清了这个小出租屋。
靠墙摆一张90c的方形餐桌,桌上的隔热垫黏着陈年油污,厨房没有门,但有一道推拉门的轨道。很小,跟纪浮小时候在赵三街住的屋子一样,但干净,简直不像是和五金店同一个主人。
门被打开的时候纪浮吓一跳,瞬间把脚缩回来呈防御状,导致开门进来的万荻声第一时间没敢动。
“邓宇呢?”万荻声问。
刚问完,邓宇从卫生间出来,看起来用冷水洗的脸,眼神都聪明了。
“这天一冷人就醒不过来。”邓宇站在客厅中央停了有两三秒,像是正式接受起床这件事,“走吧,吃锅贴。”
万荻声从门板后面的挂钩取下来个环保袋,拿上摩托车钥匙,三人出门下楼。
因为店里小门的钥匙昨晚被邓宇落在老李饭店,所以早上依然要从小区走出去,绕去巷子。刚好顺路吃早餐。
茶楼对面的早餐店里坐满了通宵打牌的,一个个面色蜡黄胡子拉碴。早餐店老板是对夫妻,门面不大,所以赶着这群赌鬼一窝出来的时候,就要在外头撑几张折叠桌。
外头冷,坐在外边的赌鬼们缩着脖子吸溜馄饨,另一只手还捏着烟。
“你们去开门,我在这儿买。”万荻声说,“锅贴豆浆啊。”
后一句是冲着纪浮说的,纪浮点头“嗯”了声,继续跟着邓宇往前走。
纪浮能看出一二来,等到走远些了,问:“这边不抓赌吗?”
“唉哟活祖宗。”邓宇像被踩着尾巴,“这种话题你就不能等回去店里了门关上问吗?”
给纪浮直接笑出来了:“又没人。”
铺子的大门叉着U型锁,锁头里面锈了些,邓宇拧钥匙的要用劲别。
纪浮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个三五天来完全习惯店里的味道。邓宇轻车熟路甚至可称轻盈的步伐迈过地上杂物,把靠着墙的折叠桌拎出来,一撑,说:“把水池上抹布拿来。”
“好。”纪浮顺手把抹布搓了搓,不行,又把香皂包进抹布里继续搓。
邓宇叹气:“差不多得了,还得铺报纸呢。”
被识破了。纪浮迅速拧干抹布,解释:“刚它掉地上,沾上油了。”
“嘿嘿,没事欸。”邓宇笑得无奈,“你也不嫌那自来水冰手。”
确实冰手。纪浮攥了攥拳头,抹布递过去,顺手挑了地上几个塑料矮凳子一块拿过去。
俩人这边刚坐下,对面袁大爷领着孙女和狗来开门。
看起来大黄狗和小孙女都没睡醒,两张脸同步跟着袁大爷抬起的卷帘门仰起来,然后保持这个角度一起打了个呵欠。
“他家其实就是个赌场子。”邓宇反手一抄,精准从“危楼”置物架里抽出来一卷年份不详的报纸,展开,“但你不能举报啊。”
纪浮等着他继续说。
邓宇:“因为你是新来的,你一来就有人抓赌的话,拿腚想也知道是你干的,回头他们把你按垃圾桶里头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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