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外头下雨了。咱们是雨停再走,还是小的们就去备伞?”裴府的小厮扣了扣门打头阵。
沈府的下人跟着就追:“啊嗯是的,少爷,马车也已经好了。”
裴景乘没在意这么一句话。
沈从新深深叹一口气,他站起身,手上陪着裴景乘一同滴落的指尖鲜血,一滴一滴,将洁白的瓷器染红,在眼泪里,晕荡开浅淡色彩。
那刺眼的鲜血没能挽回裴景乘的目光,他看见了,却只是继续沉默的啜泣,将那枚瓷块推手一弹,飞出了目所能及之处。
裴景乘猛的也站了起来,面对着沈从新,抬头露出一双婆娑含怨的泪眼,目光深深将他刻画,一语不发。
沈从新抬手想要说些什么,但行至半空,又犹豫着垂了回去。
裴景乘的视线追随着那双手,在其犹豫落回的那一刻,转身夺门而出。
“哐当——!”房门被重重摔开。
门口团团包围的两府下人们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吓了一跳,待到反应过来时,裴府的小厮们就见自家少爷一个劲的在雨里快步疾走。
急吼吼看屋内如此,也丝毫不敢多问半句话,几个人手忙脚乱的脱了褂子就去追着为少爷遮雨。
“少爷!!”
“少爷——”
“少爷你这样会染风寒的!老爷夫人要绞了我们几个皮的!”
雨水糊脸,根根发丝粘贴在身上面颊。
裴景乘怒回头道:“别追我!!你们不会有事,我担保。”
每追来一个,裴景乘就加快步伐的走,到了最后人都追齐了,眼见就要超了自己拦路,他干脆将身上什么拖沓东西都丢了下来。
身后的小厮惊讶出声,挨个停了脚步去寻捡,他得以迎着冲刷,独自跑走。
若是普通金玉,那也不足他们停了寻找。主要是那一串的平安符。
拴着少爷的命,还有他们的命。
身上衣衫泡了水,沉重又窝囊。他凭着心里的一股力气,硬是跑的比以往还要快不知几倍。
沈从新站在门口,看着裴景乘逐渐消失的身影,手上报复似的狠狠掐着伤口,好容易就要止住的伤口,顿时又流淌出殷红血液。
太过显眼,听着消息匆匆赶来的沈奶奶哪怕花了眼睛,离得稍微近一点,立刻惊呼道:“栎儿,你怎么流血啦!快快快,快去给少爷包扎啊!”
“是。”沈奶奶身边的侍女从伞下跑来,一众下人纷纷让路。
她抽了手帕仔细将少爷的手包好,回头吩咐:“小泉,去房里取药——”
沈从新抽手打断:“不用了。奶奶,我们走吧。”
他说罢,自顾自下了台阶,不难看出的失魂落魄。
沈奶奶看着孙子这般,怎能不过问一二:“这是……怎么的了?”
下人从老夫人身后撑了伞过来,沈从新身上只打湿了肩头与些许发丝,勉力笑道:“奶奶,我没事。我们走吧,晚了就来不及赶路了。”
他这么说,沈奶奶也不好再三催死问,看了一眼一众院里的下人,下人齐齐摇头。她便道:“算了。那便走吧,车子备好了,我们祖孙两同一架,也让奶奶好好看着你。”
“好,奶奶。”
她们从旁廊过来,并不见裴景乘何种狼狈模样。
他是从后门进府的。
后门眼目少些,他一路悄步慢行,既顾着躲人,也是因为实在没了力气再冲回院里。
他拖着这幅水鬼模样回到自己院子里时,着实吓了院里众人一跳。
他的书童友知,半月前告假回乡安葬了自己无儿无女的舅舅,今下才回来就见少爷这般,怎么不诧异:“少爷?!”
诧异之后,也是第一个赶紧撑伞去迎的:“跟着的小厮都去哪了?!少爷怎么了?要不要紧?佩佩,去煮姜汤来。小恩,去看看跟出门的小厮追上了没,见到了就让他们赶紧滚来。”
“是。”
“哦!好!”
两个人得了令,各自去了做事。
友知这才转而看回裴景乘,见他面无表情,紧张关切道:“少爷,少爷?少爷,发生什么了?”
抬脚上了台阶,友知收了伞。
裴景乘站在屋子门口,淡淡道:“别乱传,父亲母亲问起来,就说我吹了风早休息了。谁也别来打扰,我想安静待着。”
“可是…”说罢,他也不等友知是何答复,抬脚进去就反手关了门。
急雨落地,四周声响隐匿鼓声中,残花狼藉,叶泥深藏。
雨停时,夜幕紧随其后降临。
院里桂花树被风雨打的一片落寞,如星尘小巧的花溺在积水里,倒有些星河倒影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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