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惨叫着从床上弹起来,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像一条搁浅的鱼,不停的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太阳穴滑下来,在枕头上洇出深色的痕迹。窗帘缝隙探进一缕昏沉的路灯光。黑暗中,视网膜上仿佛还残留着那道碎裂的弧线,如有实质般在眼前不停晃动。
那只碗又来了。
青瓷碗在梦境中静静悬浮,釉色泛着诡异的幽光。碗身既无纹饰也无款识,很像某古董地摊的便宜货,却在那片虚无里自带了一种“老子很邪门儿”的气场。
就在沈凌想要凑近细看时,“啪”的一声脆响——瓷碗毫无征兆地裂成两半。剧痛随之在他脑海中炸开,仿佛有人抡着玉石骨灰盒给他开了个瓢……
“真是见鬼了……”沈凌颤抖的手指摸向自己完好无损的脑袋,剧痛已经随着他的清醒而逐渐消失,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两下,低头摁亮手机,屏幕上的03:15在黑暗中十分刺眼。
又是这个时间。
[反复梦到碗裂开怎么解?]
[凶吉指数:★★☆。得此梦者,生活近期将有较大变动。宜主动埋单、露天聚餐、拜师、整宿不睡;忌多管闲事、搬家、穿裙子。]
沈凌盯着手机浏览器搜索出来的文字,觉得十分扯淡。他侧身躺回去,默默背诵了一段主持词,终于被涌上来的睡意拖入混沌中。
08:25,北城殡仪馆。
“嘿!早上好啊!”肩膀突然被撞,沈凌一个踉跄,咖啡差点泼出来。同事老王咧着嘴凑过来,却在看清他脸色时猛地后退半步:“卧槽!你怎么回事?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角了,昨晚去陪女鬼姐姐蹦迪了?”
殡仪馆的晨雾黏在皮肤上,混着防腐剂特有的甜腥味。沈凌机械地吞咽着滚烫的咖啡,任由灼痛从舌尖蔓延到胃里,他勉强提着精神说:“做了个噩梦,没睡好。”
“今天三场告别仪式,能撑住吗?”老王关切的声音传来,目光瞟向正在打卡的岳月,“要不让那丫头替你……”
“谢谢王哥,我没关系的。”沈凌打断他,视线扫过岳月细弱的身形。半年来已经有三个同事相继提出辞职了,女孩上周被逝者家属揪着衣领质问“为啥给我爹假牙装反了”之后,情绪也一直不太稳定。
更衣室的铁皮柜“咣当”作响,沈凌面无表情的往身上套着黑色制服,听到隔间传来老王的叹息:“咱们这行就像长期住ICU——钱多,但天天看着别人死,心理适应门槛也太高了。”
穿衣镜中映出一具肩宽窄腰的高挑身形,利落的短发,很干净斯文。但是脸色灰中透青,眼圈乌黑,再加上睡眠不足导致目光呆滞,活脱脱聊斋里被女鬼缠住的倒霉书生。
“脸色有这么差吗?”沈凌盯着镜子咕哝着:“也不至于吧?”
当初大学报考殡葬专业,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为着好就业。工作后,同学群里时常有人抱怨:“吓的睡不着觉”、“天天陪着逝者家属哭”、“追求对象一听职业跑的比兔子都快”……
聊起这些,沈凌说自己觉得还好。林浩却调侃道——“能不好么,你那超绝淡人性格,简直是殡葬业的先天圣体”。
初夏早晨,青松新绿。穿过长廊时,漂浮的薄雾正在阳光中逐渐散开。停灵大厅传来断续的哀乐,与香烛燃烧的噼啪声混成一片。沈凌的皮鞋踏过大理石地面,惊飞了檐角几只灰扑扑的胖麻雀。
“陈主任说,今天108厅那场告别仪式要特别处理。”老王贼眉鼠眼的凑过来聊八卦,他双手抬起,比划了一下,“家属是带着罗盘来的,非说要巳时给老父亲安魂。”
沈凌摸出白手套的动作顿了顿。入职半年,他见识过裹着经幡的藏传葬礼、撒满玫瑰花瓣的西式追思,甚至处理过要求将游戏手柄随葬的二次元少年。但此刻他莫名想起反复梦到的青瓷碗,还有那诡异的头痛——不会真是什么邪门的东西吧?
“知道了。”他无力的对老王扯了扯嘴角,将工作牌仔细的别在胸口,合身的制服完美包裹住他的身材,也包裹住了他隐约的担忧。
108厅的四周没有窗户,屋顶上成排的射灯打在墙壁上,惨白一片。空调温度很低,甚至有点冷。此时整个大厅里溢满了悲伤的情绪。只有躺在白菊簇拥间的老人神态安详。沈凌的声音从麦克风传出,声调平静温和,透着一股奇异的安抚。
[……长歌当哭,逝者逝矣,生者善之。袁老先生一路走好,我们永远缅怀您。]
悼词念到最后,袁老先生的亲朋故友早已恸哭一片。沈凌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这一幕,跟主持的每一场仪式一样,他像个情绪稳定的卡皮巴拉,无法共情家属的痛苦,永远游离在外。
这时为首的中年男人疾步上前,将他拉到了一边。
沈凌调动面部肌肉,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悲戚一些。
男人眼眶微红,额头浮着一层薄汗,“沈主持人,这就结束了吧?我都跟你们陈主任打好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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