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大名鼎鼎的徐圣手坐镇,总不至于出什么篓子吧??
正当不祥的预感迸发时,那考生终于转过身来,一手按住谢行的手臂,一手慢慢垂下银针。
“先取尺泽,尺泽在肘……”
他口中轻声背诵着穴道方位,手中的针却在缓缓下降的过程中不知不觉歪了一丝。
这看似不起眼的一点偏斜,被谢行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
不妙。
尺泽穴的位置在哪里,他实则也不清楚,但解剖经验告诉他,这一针歪去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会刺中走行在前臂,对人体至关重要的正中神经。
眼看针尖离皮肤越来越近,坐在考官席上的徐鹤来及其他夫子们却只沉默旁观,丝毫没有开口阻拦的意思。
谢行口舌发干,第一次感觉职业生涯被一个没出道的学生威胁到。
“咳,咳……”他故意咳嗽两下,试图稍微改变两人的位置。
然而对方一心一眼只有那找歪了的尺泽穴,不仅没有领悟到他的暗示,反而较劲似的更加用力,把那只不安的手腕按得更紧。
这书呆子!
划着危险银芒的针尖慢慢压下,眼看自己的手臂马上就要遭殃,谢行眼皮猛地一跳,再管不得对方死活,用攒着的一股力气奋然抽回手腕。
压根没料到他会突然挣扎,对面的人措手不及地摇晃两下,手上的银针栽葱似的扎进桌布。
兴许是紧张过度,他几乎呆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你,你躲什么啊?”
不躲,这只手都要被你废了!
谢行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
不怕神一样的考题,就怕猪一样的对手!
他脑瓜子都被气得嗡嗡响,那考生却还不明所以,茫然无措地看向几位监考的先生:“这……”
徐鹤来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目光从他身上转开,却问一旁的谢行:“你为何不愿让他施针?”
此事谢行也正有一肚子话说。
想了想即将到手的二两银子,他还是忍下怨言,委婉表示:“恩师曾教导过,取穴不可伤害经脉。方才这位仁兄取穴的位置,可能会致手臂残疾,学生一时慌了神,就……”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眸观察几位考官的反应。
却见几名考官彼此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谢行嗓子一顿,忽然明白过来。
他不再说,徐鹤来却微微颔首:“没错,针能救人,亦能伤人。而你熟识经络,能知其害,避其害,有观全局的眼光,这一点已经胜过旁人无数。”
他接着看向呆站在旁边的另一名考生,语气更加严肃:“你谙熟穴位,可见平日是下了功夫。只是学会落针并不是难事,懂得何时收手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医者,明白了吗?”
被徐鹤来语重心长地点拨,那考生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犯下的致命错误,脸色慢慢涨成猪肝色。
“……学生受教。”
向几位考官行过一揖后,他又转向旁边闭上嘴的谢行,不无歉疚地低头:“方才惊吓了兄台,实在是我之过错,还要多谢兄台指正,使我不至铸成达大错。”
不至于,兄弟。
谢行后悔不迭地想。
——徐鹤来堂堂一国御医,哪里会看不出这点疏漏,分明是想借机试一试他的深浅。
结果被误打误撞扣上一顶大帽子,一时半会还揭不下来。
徐鹤来已作出点评,其他考官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一阵低声的商议后,宣布了第一门考核结束。
“两位可以先去后堂小歇片刻了。”接下来还有其他考生要进来作答,两人便被引去另一个房间休息。
到这里,实试其实只进行了一半。按往届的惯例,接下来还会有一道实地辨症的题目。
生无可恋地坐在候考的椅子上,谢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要说被有意针对,以他毫不起眼的出身过往而言,未免太有自负之嫌。
抛下那点捉影的念头,谢行放松地望向窗外蔚蓝的晴空。
正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
老天爷总不至于让他连续中三次彩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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