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需要系统回答,答案早已在她心中淬炼成形。
“这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朝代,爬满蛆虫的华服。多少代的重文轻武下来,一点一点的磨掉了朝廷的脊梁,集天下民脂民膏养出最废物的皇帝。庙堂之上,坐着的国君把江山当画布、把子民当蝼蚁,他挥毫泼墨,写的是‘瘦金体’,流的是民脂民膏,他炼丹修道,求的是长生,耗的是国运根基,他玩的是花石纲,压断的是百姓的脊梁。
“读着圣贤书、赚取千两金的文人墨客,也绝没有好到哪里去。权利是玩弄在手指尖的,一切是可以被哄骗的,全都可以出卖的。
“十几年后、几年后,报应却要如山崩海啸,落在历史上,写出耻辱两个字。”
她的声音不高,字字如刀,刮在寂静的空气里。
“江湖之中,所谓的豪杰,也没好到哪里去。争的是地盘,抢的是利益,流的是兄弟血,用的是还是别人的眼泪。六分半堂也好,金风细雨楼也罢,不过是在这口名为‘大宋’的、已然裂缝遍布、脓血横流的破锅里,争抢着做那个掌勺分羹的人罢了。规则、侠义,在绝对的权力和生存面前,也不过是遮羞布。”
“这样的戏码再去看,我的品味也有有点太恶俗了,所以——”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洋溢着一种近乎狂想的癫狂决心,“武也好,侠以武乱禁;文也罢,儒以文乱法。既然我已经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去写一个新故事,结局也由我来。
“那么,苏梦枕,他能做我故事的主角吗?”
屏幕上的光标疯狂跳跃,金色的文字试图组合,却最终只是徒劳地流淌、破碎、重组,再破碎。系统的运算似乎被这宏大的命题和冰冷的质疑冲击得彻底混乱,只剩下急促闪烁的光芒,像一颗濒临崩溃的心脏。
“你不知道。”谢怀灵替它做了回答,声音平静无波,“我目前也不知道。”
她拉下一点被子,只显出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所以,我不回答。”
系统终于从宕机边缘挣扎回来,光标艰难地凝聚出一个字:【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谢怀灵打断它,“‘我会去做一些事情’——这点你可以放心。至于苏梦枕……”
她顿了顿,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契合度。
“他是不是那块料,是不是能与我同路……那是他的造化,也是我的选择。合得来,算我们都走运。合不来……”她的未尽之意在空气中弥漫,“总之,在我死之前,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系统沉默了。屏幕上的光芒黯淡下去,微弱的光标一下下地跳动着,传递着一种被彻底碾压后的茫然,连它那点临时抱佛脚学来的模组,也无法理解或反驳眼前这个宿主的狂想。
趁此良机!
谢怀灵眼中精光一闪,她掀被而起,动作迅捷无声,一把抄起那个还在思考人生的黑色方块。在系统反应过来之前,她已“哐当”一声,精准地、狠狠地把它重新塞回了那个乌木匣子里!
“废物就给我接着睡觉不要醒啊!”伴随着一声没好气的低斥,她“啪”地一声用力合上了匣盖,甚至还顺手抄起案上一本厚厚的《大宋刑统》,重重地压在了匣子上。
世界清静了。
谢怀灵长长地地吐出一口气,要把刚才那番激烈的言辞和荒诞的遭遇都吐出去。她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和衣襟,脸上因剧烈运动而起的薄红迅速褪去,重新覆盖上惯常的平静。她走到梳妆镜前,随意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长发,确保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像刚和人打了一架。
然后,她径直走向房门,一把拉开。
门外候着的侍女显然听到了里面不小的动静,正有些不安地咬唇,见谢怀灵出来,躬身而道:“表小姐……”
“无事。”谢怀灵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失手打碎了一个花瓶而已,收拾干净便是。”
她目光掠过侍女,投向长廊幽深的尽头:“楼主现在何处?”
侍女不敢多问,恭敬回答:“回表小姐,楼主此刻应在青楼议事。”
“知道了。”谢怀灵应了一声,抬步便走,步履间是平日里少见的的利落,她走在回廊上,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浮动在墙面上。
她边走边想,回来的路上还想着看会儿戏,现在倒好,戏是看不成了,还得自己下场按快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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