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玉,德安长公主府中以星象卜算闻名的幕僚,此刻正跪伏于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双手高举,托一打开的紫檀锦盒,红绒衬底上,静静卧着刚从德安府取来的“凤吞龙血玉”。
烛火跳跃,映照狰狞凤首扭曲龙躯,玉璧深处,似有极微弱、几不可察的暗红星点缓缓流转。
皇帝独孤璟,一身玄色常服,负手立于御案之后。目光未及温如玉,只如两柄淬寒冰刃,死死钉在锦盒血玉之上。面沉如水,下颌绷紧如满弓。
御案旁,一玄甲肃容的钦天监老监正,手持一柄边缘磨得锋锐的特制玄铁刃,极小心地刮擦血玉内壁一不起眼角落。细微刺耳的刮擦声,在死寂大殿中放大如雷霆,刮过每人神经。
一点极细微、闪烁暗红金属光泽的粉末,被铁刃刮下,落入老监正手中一只纯银小碟。老监正屏息,指尖捻起粉末,凑近一盏特制、燃着惨白“幽冥焰”的琉璃灯。粉末触焰,骤然爆开细碎却无比清晰的点点暗红星芒!如微缩的、燃烧地狱火的星辰碎片!
“陛下!”老监正声带颤栗,噗通跪倒,高举银碟,首深埋,“确…确乃南靖穆王府独有之‘星陨砂’!此砂…遇‘幽冥焰’显星芒异相,寰宇无二!”
“星陨砂……”独孤璟终于缓缓开口,声不高,却如裹挟万载玄冰的朔风,瞬间席卷紫宸殿,寒意刺骨。他慢慢抬首,目光第一次如实质刀锋,越过锦盒,越过伏地的温如玉,似穿透重重宫阙,钉死德安府方向。
嘴角极缓、极冷地向上牵起。非笑,是猛兽锁定猎物时露出的森白獠牙。
“好一枚‘凤吞龙’…好一位朕的‘好皇姐’!”独孤璟声陡然拔高,挟雷霆震怒与至亲背弃的刻骨寒意,“连南靖穆王府的余孽…也成了你裙下之臣、掌中之刃了么?!”
言未毕!
“呛啷——!”
殿门两侧,两尊铁塔般的御前带刀侍卫,腰间长刀应声出鞘半尺!寒光如电,撕裂凝滞!那半截出鞘的锋芒,挟无匹杀伐之气,未指温如玉,却如两道冰冷铁闸,带着千钧之力,一左一右,沉沉压上刚被内侍强“请”入殿、立足未稳的德安长公主那雪白纤细的颈侧!
冰冷金属触感透骨!德安面上血色刹那褪尽,唯余死灰。精心描画的凤眸因极致恐惧与难以置信圆睁,身躯僵若木偶,喉间发出一声短促扭曲的抽息。茜素红华服,此刻成了最刺目的嘲讽。
独孤璟缓步绕过御案,踱至德安面前,足音沉闷,踏碎凝滞。他微微俯身,自温如玉高举的锦盒中,拈起那枚肇祸的“凤吞龙血玉”。修长手指摩挲玉璧,指尖精准停在内壁那刮擦过的细微痕迹处。玉质温润,内藏星砂却如毒刺,扎得帝王之心鲜血淋漓。
他抬眼,目光如最深寒潭,倒映德安惊骇欲绝的面容,嘴角那抹冰冷弧度加深,带着残忍嘲弄与洞穿一切的酷烈:
“皇姐啊皇姐…”独孤璟声低沉下去,字字却如重锤,狠砸德安心坎,亦震碎殿内众人神魂,“这南靖逆党的砂砾…硌在你的玉里,就不觉得…硌得朕心旌摇颤么?”
宇文绰的马车碾过寂静长街青石,轮声单调急促,似欲逃离身后那座即将被血海吞噬的皇城。他倚靠冰冷车壁,双目紧阖,怀中“凤吞龙血玉”紧贴心口,传递微弱而真实的温热。嫣儿…嫣儿有救了!此念如残烛,支撑他几近枯竭的心力。
马车未归府邸,悄无声息拐入僻静巷弄,停在一处不起眼的黑漆侧门前。此乃宇文府后巷,直通府邸深处最幽静之所——祖母崔桢佛堂院落。
他推门下车,夜风挟寒扑面。佛堂小院中,几盏素白纱灯在风中轻曳,投下昏黄静谧光晕。空气里浮动着宁神的淡淡旃檀气息,与德安府甜腻暖香、皇宫冰冷杀伐之气截然两重天。佛堂门虚掩,透出内里一点暖黄烛光。
宇文绰深吸一气,压下心头惊涛,推门而入。
佛堂内陈设极简,一尊沉默观音,一只蒲团,一盏长明灯。祖母崔桢,老封君宇文氏,背对门跪坐蒲团。一身素净深青布袍,白发以简朴木簪绾起,背影单薄宁静,似已隔绝尘寰,唯有指尖捻动佛珠发出极规律的细微“嗒、嗒”声。
闻门响,捻珠声未顿。
宇文绰行至祖母身后三步,驻足。未语,只缓缓摊开手掌。掌心向上,静静托着那枚刚从腥风血雨中携出的“凤吞龙血玉”。烛光下,玉璧深处,几缕微弱暗红星芒,如蛰伏毒蛇之目,若隐若现。
佛珠捻动,节奏依旧平稳。
许久,久到佛龛前长明灯芯轻爆一朵细小灯花。崔桢才极缓地,以那仿佛自岁月深处沉淀而出的、古井无波的苍老声音开口,未回首:
“绰儿,玉…归矣?”
“归矣。”宇文绰声低沉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一丝难言的复杂,“谢祖母!救嫣儿!”
“嗯。”崔桢只轻应一声,似这惊天夤夜不过微末小事。她捻动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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