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幻觉——三百年前埋酒那日，云昭雪确实割破指尖，在坛口抹了道血符。如今符咒已成暗褐色，却还能辨出当年笔迹：
「与君同醉三万场，不诉离殇。」
“师尊！”
廊下突然传来少年清亮的喊声。殷无咎回头，看见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士正拽着云昭雪的袖子告状：“鬼王又偷挖您的酒！”
那小道士眉间一点朱砂痣，腰间悬着柄木剑，剑穗上系着半块玉珏——正是初代子转世。
云昭雪还没开口，殷无咎已拍开泥封仰头痛饮。酒液顺着下颌淌落，打湿了心口那道早已愈合的...
烬痕。
记忆如这酒般辛辣。
***
天道崩殂后的第三年，殷无咎在幽冥河边捡到这个孩子。
婴儿裹在星纹襁褓里，不哭不闹，只是看到他时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与云昭雪当年一模一样。
最可怕的是孩子心口处，竟也生着道淡红色的...
同心契。
“留下他。”云昭雪那夜罕见地主动环住殷无咎的腰，“就当是...”
“还债。”
殷无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债——九万次轮回里，他们欠这个孩子的三万次弑父、三万次弃子、三万次...
相视不识。
***
“哗啦！”
酒坛突然被剑气劈碎！
少年道士不知何时已拔剑出鞘，木剑尖抵着殷无咎咽喉：“鬼王陛下...”
声音却变成了苍老的冷笑：“...还记得老夫吗？”
殷无咎瞳孔骤缩——这腔调分明是...
白发师祖！
云昭雪的反应更快，霜雪剑气已抵住少年后心。可就在剑芒触及道袍的刹那，少年突然转头，露出个天真又残忍的笑：
“师尊也要杀我第二次？”
少年道袍自领口裂开，露出心口触目惊心的画面——
那枚同心契正在蠕动，像活物般伸出黑色丝线，每根丝线上都串着记忆碎片：
初代子被逼吞下父母心脏
白发师祖从孩子七窍中爬出
每一次轮回里，都是这具身体在操控《天刑书》
最中央的碎片里，赫然是昨日深夜——
少年熟睡时，有缕黑烟从桃树根须钻入他心口。
“桃树...”云昭雪脸色惨白，“是天道残根！”
殷无咎突然大笑起来。
他一把扯开自己衣襟，露出心口同样蠕动的烬痕：“老东西...”
“你忘了我这里...”
“还留着你的本体。”
当年天道巨眼崩毁时，有缕黑雾确实钻进了他的伤疤——正是师祖的意识核心。
少年道士闻言怔住，眼中浮现挣扎之色。趁此间隙，云昭雪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木剑上！
桃木遇血即燃，火焰却是纯净的银白色。
“无咎，”他第一次在战斗时微笑，“教我...”
“怎么当个坏父亲。”
银白火焰吞没木剑的刹那，少年道士突然哭了。
不是恐惧的泪水——是血。两行血泪冲刷过脸颊，将眉间朱砂痣洗成最初的模样：一点金光流转的...
神纹。
“爹爹...”这声呼唤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好疼...”
云昭雪的剑势猛然顿住。
三百年前诛仙台上，初代子被抽魂炼器时，说的也是这句话。
殷无咎却已经动了。
他心口烬痕暴起黑红交织的光焰，竟化作锁链缠住少年手腕：“老东西...”
“滚出我儿子的身体！”
锁链触及神纹的瞬间，时空再度扭曲。
这次展现的却是连轮回都未能记载的秘辛——
初代子降生那日，眉心天生神纹。不是祝福，而是...
天道的监视器。
白发师祖从始至终都只是傀儡，真正操控一切的，是藏在神纹深处的...
一缕混沌之气。
“所以桃树会选中他...”云昭雪喃喃自语，“因为那是...”
“最初的本体。”殷无咎冷笑。
少年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他心口的黑色同心契如活物般扭动，却被神纹金光死死咬住。两种力量在孩童体内厮杀，每道经脉都暴起可怕的光纹。
“师...尊...”少年七窍流血，却挣扎着举起木剑，“斩我...眉心...”
云昭雪持剑的手第一次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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