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垂着有些肿胀的手腕,坐在床上。染血的白衬衫已经换成了一套散发着朴实的洗液粉味道的条纹病号服,略长的袖口磨得有些发白。
原本挺拔的背突然毫无征兆地弓了起来,手肘支在腿上,额头埋在起茧的掌心里,薄薄的眼皮覆盖了干涩充血的眼球,他轻轻叹气,连气音都是颤抖的。
距离他膝盖不到半米的地方并列放置着另一张床,白色的被子起伏,一只固定着钢架的长腿从被子里伸出,被一根尼龙带吊起,悬在半空中。除了腿,这人的整只手臂也被木质的夹板固定,摆放在胸口上。原本英挺的脸庞,有一半因擦伤而肿胀起来,紧闭的眉眼在睡梦中也不肯松懈,棕色的及肩长发树根一般散乱地披在枕头上。
伊莱是在劳伦之后被抬进了这个除了床边的输液架外毫无医院特质的病房,医生和护士简单地给昏迷的男人清洗伤口、包扎和输液,没有经过任何可靠的仪器检查,医生就依据经验上了夹板固定骨折部位。
“资源有限。”在面对劳伦提出的质疑时,男医生只是微微偏头解释。
一个被叫做丽莎,有着两颗俏皮虎牙的圆脸护士在旁冲他抱歉一笑,一边给医生递着工具,一边向劳伦说明,卢卡斯医生——也是她的丈夫,是整个808基地最有经验的骨科医生,通过触诊就能大致判断病人的骨折情况。
在得到劳伦的理解后,她和善地笑了笑,又转向她的丈夫,从食堂的饭菜一路感叹到伊莱顽强的生命力——从高架桥上跳下来只摔出两处骨折。
她是个情感丰富的女人,语气里带着些天然的浮夸。卢卡斯口罩上方露出的眸子淡淡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劳伦默默看着,在两人要离开病房时突然开口要了些消肿的药膏,丽莎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再次带着药进来。
“丽莎小姐,和我们一起被送进来的少年怎么样了?”劳伦接过药时突然抓住她的袖子,把丽莎吓得瞪大眼睛,“我可以去看望他吗?”
“对不起,先生,”她退后一步,恳切地望着劳伦,“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但我可以帮你问问我们老大。”
“谢谢你,丽莎小姐!”劳伦松了口气,感激地目送她离开。
等待的时间里,劳伦给自己红肿的手腕上了药。手腕反转过来时,又瞥见了腕关节内侧皮肤被短效药水印上的黑色字母:
“CLEAR”
简短的字符将他归类为无害的个体,被允许住进了这间纯白的病房。
垂着的眼睛反复扫过字符,五指缓慢地抓握成拳。他的感知还浸泡在几小时前那场令人颤栗的晕眩中。
少年躺在交错的黑色血浆上,脸颊泛起两块不自然的红晕,闪亮又灼人的视线聚焦在劳伦的脸上,犹如火柴刚刚划燃,强健的生命力全都倾泄在了这一瞬间。
劳伦紧紧抓着少年因为自己而被咬伤的手,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他咬紧牙关,试图止住喉间汹涌的哽咽,但泪水马上又模糊掉了双眼,他抬手用力擦掉,视野再次清晰时,少年已经闭上了眼睛。
丧尸的低吼在耳畔响起,劳伦置若罔闻,脑子里袭来阵阵晕眩的浪潮。
“砰砰砰…”枪声在此时响起,但他的耳朵里仿佛被塞了棉花。
随后,一圈浅蓝的波浪从远处包裹上来,近侧的丧尸被掀飞,波浪围绕着他与琉克丝筑起了一道半透明的水墙,水墙外有黑灰的身影随着枪声不断倒地。
这是在做梦吗?劳伦的衣襟被水墙上溅出的水花打湿,他茫然地望着不断流动着的半透明墙体。直到此起彼伏的枪声逐渐止息,有一道黑色身影穿越过水晶般的幕墙朝他走来。
透支的身体再难以支撑意志,劳伦的眼前泛起一片片白光。一双手试图将他扶起,却没有成功——劳伦的手仍紧紧握着琉克丝冰凉的小手,不肯松开。
那双手的主人顿了顿,松开劳伦,伸手探向琉克丝的脉搏。劳伦昏昏沉沉地扑过去,本能地护住琉克丝。
一道冷淡的女声响起,“他还活着,我们会带他走。”
还活着……
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慰藉,劳伦终于放任意志沉入了深渊。
手腕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劳伦在一张窄小的手术床上醒了过来。有人往他手腕上印了什么东西,还在他耳边说了些话。
劳伦像是坐在滚筒洗衣机里,眼里的一切都在旋转,耳边有声音传过来,马上又被甩到了天外。他只听清了“未感染”几个字。
意识归笼时,他已经被两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架着走在一道亮着白炽灯的长廊上,长廊的风格看上去像医院。
“请问这里是808基地吗?”
劳伦被扔进了那间白色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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