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及此处,却是转面向沈桂娘,笑问道:“桂娘妹妹,是也不是?”
满园笑浪早掀翻瓦片。
沈桂娘腮边飞起红云,嗫嚅道:“这、这……”
她思想前晌方府上阿姐言语行事,猜度方宝璎大抵并未扯谎,便是声如蚊蚋应道:“正是。”
方宝璎便假模假式做出一副羞态来,只道:“我家娘子这般体贴,我如今是掉进了蜜罐里,教人疼得骨头缝都酥麻。可惜徐世姐却不曾得知,还劳动列位见得她时,与她好生说道才是。”
众人不知其中关窍,只笑她道:“方学子三句话不离娘子短长,我等倒似那孤雁撞进了鸳鸯窠里,端的酸倒了牙!”
沈桂娘年岁尚幼,自也不明她话中玄机,只同众人一齐笑了一回。
众人又热闹了半个多时辰,方散了席,各自归去不提。
且说方宝璎转回府中,行至二门廊下,远远却见书房中犹点着灯火,映出个伏案纤影来。不是沈蕙娘,却又是哪个?
赶巧侍人迎福方递了水,正从屋里出来。方宝璎待她行近了,忙扯了她到芭蕉叶后头,压着嗓子问道:“这早晚的,沈娘子怎还熬着?”
迎福道:“沈娘子道是婚期临近,这婚服绣样还须紧着张罗,免得临了忙乱,出了岔子,损了方家的颜面。何况……”
迎福话及此处,却是笑将起来,只道:“这话沈娘子说来尚可,小的说来却是唐突,小姐先饶过小的,小的却再说来。”
方宝璎笑骂道:“好个吊人肠子的促狭鬼!你且痛快说来,若再藏头露尾时,仔细你腮帮子上吃我拧一回。”
迎福只谄着声道:“何况小姐这副天仙临凡的体面,须得使唤些织金描花的好衣裳,方不枉费了这十二分的颜色!”
方宝璎将手往她腮边轻轻一拧,笑嗔道:“沈娘子怎说得这般肉麻话来?料是你这拍马的人才自家作怪。”
方宝璎虽如此说,却犹是记起,前头沈蕙娘相助她与徐清徽“杀威风”时,原也这般称赞过。只忖道:这原是我自家官司,不意却教她端得这般庄重。
她一时意动,便与迎福道:“劳动姐姐往厨下走一趟,讨碗鸡茸银耳汤,再盛碟玫瑰酥,送与沈娘子垫垫肚。”
迎福应过,便要去时,方宝璎又扯住她道:“口头须把严些,只说是灶上余的便了,莫要提起是我的主意。”
迎福抿嘴笑道:“小姐这般体贴,却是胜似那话本子中许多痴情人也。”
方宝璎登时扬了眉,作势抬手道:“再浑说时,仔细我撕了你这油嘴!”
迎福佯将脖子一缩,一溜烟往厨下奔去。
不多时,迎福便捧了朱漆托盘转回,掀帘子进了书房。
她将汤羹点心轻搁在案头,垂首道:“娘子且用些宵夜罢,灶上余的鸡茸银耳汤最是润喉,玫瑰酥也酥脆得紧。”
沈蕙娘搁了针线,抬眸问道:“这般时辰了,厨下怎还留着热汤?”
迎福早将眼笑得弯了,口中却只道:“许是哪个婆子偷懒未收,也未可知。”
沈蕙娘见得她这般促狭模样,却还有甚不明?她把指头往那瓷碗外壁上一抚,但觉温热处直暖进心窝子里去,只微笑道:“如此,便劳你替我谢过那位‘婆子’罢。只道我腹中饥荒官司,生受她这夜游神救苦救厄了。”
迎福扑哧笑出声来,忙将口一掩,福身退下。
沈蕙娘略略用些宵夜,便又翻起图谱来。
且说她正推敲婚服所绣纹样。衣上纹样她已然敲定了,专要水波纹配并蒂莲花,不须如何繁复华丽,大方不俗即可。
及至推敲婚巾绣何等纹样时,她却受了阻滞。
这婚巾原是悬系于婚服头冠之后的一块绸巾,所绣纹样须与衣上同源同系,却不可尽同。
这两日间,她连着描画了几种并蒂莲的纹样,到底皆不称意,这才盘桓到得此时。
为着此事,沈蕙娘这日直埋头到深夜,方匆匆收拾睡下。第二日早早起来,草草用些早饭,便又在书房中待到午间。
她正翻着图谱描画绣样,忽听得步声渐近,入得屋中。转头看时,却是方宝璎打了帘子进来。
方宝璎把眼将她面上看觑一回,见得她眼下一痕黛青,眉梢立时吊起三分嗔意,只道:“好一个铁打的沈娘子,你昨夜几更才歇下的?”
沈蕙娘忙搁了笔,起身道:“确是晚了些,原想赶在——”
方宝璎截了话头道:“赶在吉日前头,累出个痨病鬼来,教我抱着牌位拜堂不成?”
一语未了,她早近前捉了沈蕙娘衣袖,又笑道:“尽日坐在这屋里,凭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也教窝憋得痴傻了,倒不如往外头松快松快筋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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