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往的目光落在那小小的锡纸包上。它被揉得不太规整,边缘有些毛糙,透着一股笨拙的小心翼翼。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黄油和糖的甜香,极其微弱地从缝隙里透出来。
是饼干。和他秋游时给她的那种一样。
她沉默地看着那个锡纸包,看了很久。右手手背上的烫伤处传来隐隐的刺痛。水房里他那双盛满痛惜和自责的眼睛再次浮现在脑海。还有昨夜保温杯口冰冷的划痕。
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上她沉寂的心房。不是厌烦,不是恐惧,甚至不再是纯粹的寒意。更像是一种……沉重?一种被强行赋予的她并不想要也无力承受的过于滚烫的“在意”所带来的沉重负担。
她伸出手,用左手,极其缓慢地捏住了那个小小的锡纸包。锡纸带着一点温热的余温,透过指尖传递过来。她将它拿起来,没有打开,只是握在手心里。温热的触感包裹着指尖,那点微弱的甜香萦绕在鼻端。
她没有吃。只是握着它,感受着那点不属于这个冰冷世界的笨拙的暖意。过了许久,她将它放进了书包最外侧的口袋里,和钥匙放在一起。然后,她拿起那片干硬的面包,继续小口小口地地咀嚼起来。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雨丝依旧连绵不绝,灰暗的天空没有一丝放晴的迹象。
夏禾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背对着陈往的方向。他低着头,假装在看书,耳朵却竖着,捕捉着身后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他听到了锡纸被拿起时细微的窸窣声,听到了它被放进书包口袋的摩擦声。没有听到撕开包装的声音。
他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丝,攥紧的拳头也缓缓松开,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指甲印。一种混合着失落和微弱慰藉的复杂情绪在心底弥漫开。她收下了。至少,她没有像丢掉垃圾一样立刻扔掉。
这微不足道的“收下”,对他而言,却像在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中,看到了一粒极其微弱的随时可能熄灭的萤火。他不敢奢求更多,不敢靠近,甚至不敢再回头看一眼。他只能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那层温和而疏离的表象里,像一个虔诚而绝望的囚徒,守着那点萤火,在名为陈往的沉寂而冰冷的深潭边缘,无声地徘徊。
日子依旧在灰暗和潮湿中缓慢流淌。陈往手背上的烫伤渐渐结痂,留下浅褐色的痕迹。那支白色的笔偶尔会被她拿出来,在需要画图时使用,笔杆上渐渐沾染了属于她的指痕和细微的划痕。那个小小的锡纸包一直躺在她的书包口袋里,她始终没有打开,也没有扔掉。夏禾依旧维持着那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距离感,不再主动靠近,不再发送任何消息,只是在她需要费力用左手搬动沉重的练习册时,会有一个路过的同学顺手帮她搬到桌上,在她值日擦高处黑板时,会有一块干净的湿抹布被默默地放在她够得着的讲台边缘。
这些微小的、不着痕迹的“便利”,像投入深潭的尘埃,无声无息。陈往接收着,如同接收着窗外落下的雨水,没有感谢,没有回应,但也没有再像保温杯事件那样,激起强烈的排斥和寒意。
深秋的风越来越冷,卷尽枝头最后几片枯叶。陈往的世界,那潭沉寂的死水,似乎被投入了几颗沉重的石子。石子沉得很深,激不起欢快的水花,甚至泛不起明显的涟漪,只是在水底无声地滚动,搅动起了一些陈年的、冰冷的淤泥,让这片水域,变得更加幽暗、更加复杂、也更加……沉重地缓慢流动着。而夏禾,就是那个固执地、带着滚烫体温与极致渴望,不断向深潭投下石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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