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继续说道:“孤已备好两道盖了太子印玺的空诏,一道你用来赦自己,今后囿于天地礼法,这道遗诏或可令你于绝处逢生,你安然定能护钟抑周全,另一道用来赦苍生,若孤此去他癫狂嗜杀,你便用此诏诛杀钟抑”
他的声音不曾有丝毫的颤抖,平淡到仿佛在说一件小事,姜齐僵硬得抬头,见那个背影昂首沉默着,即使在恢宏的万丈霞光之下仍旧不显卑态
“诺”
权蓂终于站了起来,衽带与袖口间的回云纹垂下,漆黑的罗袍随着他的转身暗淡静止
在漫天飞舞的红绸与雪青点翠的巍峨梧桐间,他像是一尊沉重的墓碑
“只是孤还是想着你能约束他,否则百年之后见他满身杀孽,孤定陪他一道不得往生”
姜齐却怔愣住了,他的嘴中一直喃喃着一句话,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那你为何不亲自留下看着他……”
若是旁人在,定会觉得姜齐的反应十分病态,可权蓂却置若罔闻,淡定的走到他的面前,一圈圈解开了自己手上缠的伤带,拿出把匕首,在已经不堪入目的左手上又割开一道,鲜红的血滴顷刻涌出,姜齐的眼神凝在上面,等权蓂一伸过来便疯狂地吮吸着他流出的血,几乎要将他半个手掌都吞进口中,权蓂却只是松开了手
匕首“当啷”落地时,他摘掉姜齐眼睛上的白绫,露出了那一双几乎只剩下眼白的双瞳
权蓂的眉目似乎因为痛苦微微皱起,温润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姜齐的眉骨,缓缓覆上他的脑后
姜齐似乎吸够了血,慢慢冷静下来,僵在他的手边不动了
权蓂蹲下去,没有管自己还在流血的掌心,只依旧用拇指擦去姜齐嘴边的血痕,他的眸光往下落了几分,手指一挑,便将姜齐里衣中那的块辟邪玉勾了出来,指尖莹润的黑玉掺上了姜齐的体温,似是生出魂灵一般
“来日若能找回那条抹额,还是将它襄回其上”
他眼中潋滟,抬头时却见姜齐目中的瞳仁又浅了几分,似是与他对视着,又似乎仍旧没有神智
“忘掉刚刚的事,只记住玄冰卫和诏书,去吧”
姜齐目光空洞的站起,行过一礼后便离开了
走到廊桥前时他的神智已经回笼,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天光依旧,只是伫立在那的人却面容不清
姜齐的眼前又模糊起来,他便躺在了太子身边
不管这是不是龙床,不管身旁人有没有呼吸,有没有温度
他想伸手去遮住那道狰狞的疤,却几次摸不到地方,只能把手伸回来,紧紧的抓着身边人的袖子,额头贴上他的肩膀
想哭,却掉不了眼泪
“悯一”
钟抑惊醒,抓住椰青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少年腕骨,双目充血,发丝尽散,迅速扫过一圈后不见那人,迅速往门外奔去
“侯爷!”
椰青追出去,却见钟抑缓缓停下
“华阳宫?”,钟抑的声音沙哑,恍惚,空寂
他赤足踏上覆霜的汉白玉阶,足底传来的刺痛竟不及心头万分之一,皎月将庭院照得惨白如昼,却照不亮那株似是枯死的梧桐
今年的凛冬来的太早,虬结枝干上褪色的红绸在寒夜中猎猎作响,风横穿其间,落在钟抑的肩膀上
钟抑忽然低笑出声,
蓂叶玉佩凭空碎裂,鸿烈城头血染白衣,落日熔金余下扑朔,丧龙九钟当头棒喝
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又一次此刻化作万千冰锥刺入骨髓
“挂上绛纱灯,要描金云纹的。”他抚过梧桐龟裂的树皮,指尖沾上经年的香灰,“把上彬进贡的鲛人烛都取来”
少年时大公子笑说这树冬日里像具骷髅,不喜欢这样凋敝的景色,每年都会命人在上面系上红绸,挂上灯笼,可是如今,却再无人会掀开暖轿帘幕嗔怪“晦气”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钟抑这才终于意识到
他走了
“大公子呢?”
“还在秦川宫”
“吩咐奉常,安排送大公子……”
椰青以为侯爷说完了,正要回话,却见风焦急的扑腾着翅膀
钟抑淡淡伸手,擦去嘴边一道殷红血痕
“入土为安”
永宁十四年的第二场雪落在入殓的玄色棺椁上,钟抑将嵌着心头血的本命镜放入棺中,镜面映出大公子白绫下蜿蜒的伤痕
七十二声黄钟大吕撞破云霄,熙瑞太子以皇帝规格下葬
雪粒子扑在朱红棺椁上即刻化作血泪,钟抑在漫天纸钱中挺直脊梁,他分明听见自己某处骨骼发出琉璃迸裂的响动,却仍要撑着者破碎的躯壳来送他最后一程,姜齐白绫遮目,被人搀着起身和钟抑并肩站立
众人害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世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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