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郸抬头远眺天色
“雨停了,辋川堤坝就能封上”,她喃喃低语,目光游离,片刻后终于抽神,勒马回身,严正道:“若是顺利便罢,旦有不测,你们都给我端着好言好语,谁也不许生事”
“诺”
她很快来到关工匠的地方,守卫为难地汇报道:“将军,这些工匠现在给饭都不吃,还喊话说要杀给个痛快”
贺兰恍若未闻,继续往里走去
其实当时事态紧急,工匠们只是被捆住手脚,在堤坝的卫哨羁押着,这么多天过去所有人都窝在一个小小的屋舍里,也无人理会,不免有一种“狡兔死走狗烹”之意,这样的悲愤架得他们软硬不吃
“叫所有工匠出来,另外,拿十几坛酒”
“不必了!你又是哪跳出来的,我们只见桓襄侯”
被这样下面子,贺兰郸并未气恼,依旧沉静道:“本将就是桓襄侯派来放你们归家的,只是侯爷在前线抽不来身,有几句话让我带来,也有几杯酒让我敬各位”
众人的态度终于松动,等人都陆陆续续地到了较为开阔的院子里,贺兰郸兀自倒了一海碗酒,什么话也不说,闷头就喝,喝了三大碗,每碗喝完还倒扣下,这样的江湖式样出现在这样一个大将的身上十分不同寻常
直到第四碗时,她依旧神色自若,右手举着酒道:
“诸位都是当年殿下精挑细选来修筑辋川堤坝的,自辋川修成,南疆道、东暘道两道四州十二郡再无水患与旱灾,辋川一脉,功盖千秋,我敬诸位”
她豪爽饮尽,可那些工匠只是拿着酒碗,并未饮一口,眼底的怀疑和轻视丝毫不掩,贺兰郸没有在意,仍旧拎起酒坛子满上
“我知道诸位受殿下命,世代镇守辋川,于是六位义士为报大公子知遇之恩,以命践誓,我贺兰郸佩服此等忠肝义胆之士,命人在辋川之侧立下碑塔,生前身后,他们都能护卫辋川,除此外,侯爷下令,六名工匠的家眷子嗣升三爵,享军禄,受南疆军庇佑,以安亡灵”
听到这句话,贺兰郸再敬酒,仍旧没有人喝,只是这些工匠中的主心骨们并不再像之前般绷着神色,姿态也卸下了防御状,贺兰郸没有强迫他们喝,只又命人满上,继续说道:
“半月前,熙瑞太子殿下薨逝,殿下受封熙瑞,心系天下,爱民如子,每每出巡,哪一道哪一州没有受过殿下恩惠,遇灾遇难,百姓只念殿下,不拜神佛,熵国却有恃无恐,连同内奸出卖太子,事态紧急,侯爷能信的人太少,能用的兵太少,且鸿烈城占尽地利,城坚墙固,若是以士兵强攻,不知大乾又要多添几百几千家门户挂白绫,以水淹城,实乃无奈,忘诸位莫怪!”
她又一口饮尽,诸多人还没从熙瑞太子薨逝的消息中反应过来,前面的人见她举杯便无意识得仿效,后面的人也都跟着饮尽了
贺兰郸命人接着满上,继续道:
“我本是北境道兖州主将,而后调芮都任卫尉,护卫八百里京畿,在来的路上,我思及此,便明白了诸位的坚持,我们都有要守卫的东西,诸位半生心血筑辋川护卫半疆,因此杀身入狱而不悔,现下炸开是为了少往鸿烈城里赔几个孩提童稚的父亲,少几个持家夫人的丈夫,少几个佝偻老妇的儿子,可倘若辋川益州段不修葺,死的就不是这个数,这已成不世功的一凿一枘,便会接连数十里坍塌,遂侯爷有命,厚待诸位义士,有何需要尽管上报,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修护辋川,自此两道黎民百姓,四季稻粟黍稷,皆仰赖诸位”
贺兰郸仰头又是一饮而尽,工匠们见到她这豪气干云的样子怎么还会摆出怨怼,领头一个黑汉字举了碗,朝身后喊道:
“这位将军说得对,不论其他,先封堤!”
“封堤!”
“干!”
玉磬穿林声声传来,贺兰郸的心也如同这些碎碗片般落了地
“来人”,贺兰郸吩咐道:“带诸位工匠去换身衣裳,回家见见家人,另外陪同前往决堤口勘察,鼎力相助封堤”
“诺!”
人都陆陆续续的往外走,最后只剩下贺兰郸一人,她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背对着天光,弯腰捡起了一个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副凿子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侧边夹着一个划了不知多少痕的琉璃镜,
“将军”
贺兰郸转头,是一个牙都被打掉的人,在憨憨地冲她笑
“你的吗?”,她递过去
“是我的”,小匠人的脸晒得黑黑的,接过后道了声谢,就要走出门时,他转身又叫了声人
“谢谢将军,如果您今日像之前那些人一样露一点‘杀一儆百’的派头,我大哥他们可能都会拼命,幸好您这样做了”
贺兰郸一愣,随后便微微笑着,答了一些不相干的话:“碑塔在决口西侧一里,每块碑上都刻了一人的名讳,后面你们遇到任何难处,都可以去军营找我,报‘贺兰’二字,自会有人带你见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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