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又补一句:“你再想想,要是渡劫那么简单,岂不人人得道成仙?”
成仙……
轻飘飘两个字砸在烛璠心头。
被强行灌下的化形散,撬开蛇鳞的利刃,险些剜去她内丹的尖刀,还有假死脱身死时的创深痛巨……
在狐族的一幕幕俱都从她的脑中掠过。
她紧闭起眼,片刻后缓缓睁开。
踌躇着往后看一眼了,她终是扭回脑袋:“那也得等送完柴再说。”
玉石叹气:“你帮那老人推车送柴,虽说心善,可也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法帮你渡劫的啦。”
“送完再说。”烛璠执拗道。
她很快便跟上那老伯,眼见他猛栽进一座小院儿,人都没站稳,便“啪——”一声关上了院门。
烛璠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没觉得冒犯,反而松了口气。
她放缓速度,将板车拉至院门口,松开了车把手。
“放在这儿了,自己出来拿啊。”她慢吞吞地叩门,语调平缓。
她转身离开后,好一会儿,那院门才敞开一条缝。
不过仅短短一瞬,那条缝又飞快合上,发出“嘭——”的一声轻响。
等她再回去,雁闻寂竟然已经醒了。
他勉强支起上半身,其余身躯仍埋在雪中。
有雪雾作掩,远远看去,他便如披霜华羽衣,身不沾玉尘。
一副雪中仙客的姿态。
但走近了就能发现,他玉冠稍松,一身白袍尽见裂痕血迹,活像被刀剑劈砍过。
还有血不住淌下,洇透白衫,连雪地都沾染上触目惊心的血红。
端的惨悴。
烛璠抿紧唇。
到这份儿上,逃避也没用了。
玉石说得没错。
渡劫渡劫,总不可能像平坦大道那样宽敞顺利。
她顶着寒彻风雪,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随着她走近,道人眼睫轻眨,缓缓移过视线。
两人视线相撞。
他有着双很明净的眼眸。
淡色瞳仁,眼梢微挑,似融着淡淡笑意,眼底下还缀着两颗不明显的小痣。
眼神是温和的。
便如暮冬初春时节吹起的一缕暖风,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可下一瞬,他便抬起埋在雪中的手。
手中赫然握着把剑。
剑尖直指向她。
“你是谁。”他问。
剑身银白,恰若寒霜。
但上面又凝固着不少血迹,刺目惊心。
烛璠倏然怔住。
她认得出,这是他的本命法器。
不知道有多少妖魔死在这把剑下。
哪怕眼下他没挥剑,萦绕在剑身上的浓重杀气也制住了她。
有一瞬间,烛璠好像又感觉到了皮肉被刀剑破开的剧痛。
这阵幻痛让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想跑。
偏偏一双腿不争气,活像冻僵了似的,动弹不得。
攥在手里的玉石震了震。
烛璠回神,知道这是玉石在无声催促她尽快完成任务:想法子留下他。
可——
可——
可他真失忆了吗?
怎么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还会举剑。
是玉石弄错了,还是他刻在身体里的本能反应?
还有——她该说什么。
他问她是谁。
直说是妖吗,那万一又激起他的本能反应了,拿剑劈她怎么办。
要想一个,想一个不会被攻击的身份。
可越想,烛璠浑身的肌肉就越发僵硬,后背也冒了冷汗。
偏偏她有一坏毛病,一紧张就喜欢乱说话。
眼下,她盯着那剑尖上的一点银光,喉咙干涩到喘不过气。
“我……”她还没想明白,话便先说出口了,“我……我是你的契主。”
不知为何,雁闻寂竟轻笑了声:“契主?”
烛璠的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
她的思绪陷入沉滞,几乎想也没想,便慢吞吞道:“你是我从幽冥市买来的生傀契奴,我俩已经定下了生契,我便是你的契主。”
幽冥市,人、妖、鬼三界的鬼市。
而生傀,说白了就是活人奴仆。
耐心等了半天的玉石:???
她在说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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