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陵墓虽然给专家用现代工艺保护得很好,不过那场大雨还是让棚顶破了一个小洞,雨水就顺着洞口留进来了。
她废了好大劲儿跑了好几个寺庙又蹲守野地和城市路边好几个晚上才捡拾回来一兜贡品都给雨水冲进黄泥里了。那雨水还顺着地上的沟壑流进墓穴,把她睡觉的地儿都差点淹了。
她就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披散着一头黑发跟一条虫子似的一蠕一蠕从穴口爬出来,然后一抬头见到那个男人。
先入眼的是一双黑色的皮鞋,奇怪,明明墓室里给雨水浇淋的都尘土乱飞了,地上也是泥泞一片,那双皮鞋却干净得很,一点也没沾上泥土。那样子,不像是从外面走进来的,倒像是,,,,凭空的突然变出了这么个人。
她很快意识到他不是人。
而且——
十二陵墓因为还有未解之谜,这里被市专门保护起来,能进出这里的人只有考古队的专家和施工人员,这些人每次来都会带作业工具,而眼前这个一身矜贵黑色西装,鞋子又太过干净的男人,肯定不是来工作的。
她就是在这样疑惑的情况下抬头看着这个男人,和这个男人大眼瞪小眼了五分钟。
然后男人曲起一条腿,蹲下身,和她平视。
她认不出他的脸,对她来说,他的脸只是一个拥有人脸的模糊的轮廓,跟戴了面具差不多。这是作为她在人间飘荡三十年,孤魂野鬼的代价。
每在人间飘一年,她的视力就差一分,到现在,她几乎已经分辨不出两张脸的不同了,因为在她眼里都一样。
很奇怪,男人蹲下来,却没有和她说话。但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的,探究的,审视的,好像,还有丝同情。
她喜欢被人看见,但讨厌这种同情的目光。
最终是她先开口了,“我们,是同类?”
男人轻轻笑出来,“为什么你觉得,我和你是同类?”
他的笑一点也不讽刺,说话很温柔,声线平和,让人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自然想到这是个温柔耐心,脾气很好的绅士。
她答,“因为你看得见我。”
飘荡人间三十年,他是唯一看得见她的人。
看见这两个字包含的意义太深了,身体的看见,灵魂的看见,而她确信,这两者,他都看见了,他懂她。
她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夜晚坐在三十层的写字楼楼顶两条腿百无聊赖地敲着玻璃看下面的灯火通明,琉璃璀璨,那么热闹美好,连追尾的汽车发出的愤怒的,尖利的,不耐烦的喇叭声都是那么美好,那么有烟火气,因为这代表着家里有人等待,自己总是孤零零的一个。
她也记不清每天穿过自己的身体边打电话边走路急急忙忙赶去上班只为多拉一个客户或者只为每月那点儿全勤费的人有多少。她也好羡慕这种热气腾腾的忙碌,那样有目标感的生活
她和男人没有多聊天,最后的谈话结果是,男人问她可不可以帮一个忙。
她的灵魂附着到一个女子身上,帮住那个女子复活,然后借助这具复活的身体,完成他指定的任务。时间不长,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她可入轮回,再不用忍受游荡人间无家可归的苦楚。
她答应了。
男人走的时候问了她的名字,她说她叫阿离。
离别的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男人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嘴角忽然痛苦的抽搐了一下。她就当自己是看错了,她的视力早就不太好了,尤其是这种面部的微表情,就当是眼花了吧。
那之后,她给一个穿着天青色麻布旗袍,浑身散发着古旧气质,像是,像是从民国老电影出来的女人带去了十二行的一家棺材铺。
锡箔纸张烧尽,三炷香掐灭最后一缕烟丝。
她给引坐到供桌上首位。她不是第一次来十二行,这个京云市以殡葬一条街闻名的小街,阿离来的次数还挺多的。可能是这里的香灰纸钱让她感觉到一丝熟悉,又或者这里安安静静的气息跟外面比更让她觉得舒适自在吧。
铺子里的木屑香太像墓室里的味道,她就有种回家的感觉,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间就给睡过去了。
一醒来却是躺在狭小的空间里,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在墓室就是每天睡在这里面的,所以一睁眼,不用感受太多,身体的本能意识和那种熟悉的感觉就让她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
棺椁。
紧接着,随着两声铜锣敲响和类似念咒的声音响起,棺盖被打开,刺眼的阳光随着那道逐渐扩大的缝隙投射到她脸上。皮肤忽然有种温温的热感,那感觉太细微太细微了,这是她近三十年从来没有感受过属于人的温度。她用心感受了两秒血液在身体里流淌的那一小簇兴奋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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