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有事要出门,简单理好床铺后,便在院子里的井里打了盆凉水,弯下腰两把搓掉困意。
木盆里还剩了一半水,晃荡的波纹中映出和他年轻时一个模子刻出的脸庞。
却也有些不同——十八九岁的年纪,眼尾的弧度都扬着向上的生气,蓬勃的青春打眼底里透出来,将一双黑眸染得明亮而鲜活。
此外,不知是否巧合,原本右眉间的一颗小痣在这张脸上被挪到了左边。若非这点细微的差别,谢行当真会怀疑自己的前辈子是一场庄周梦蝶。
定定看了一会,他抹掉水珠,顺手给院子里谢夫人种的瓜藤泼了层水,向着朝阳迈出门槛。
晨风吹拂的街口,集市早早聚了头一拨人,吆喝声跟着接二连三地响起。走在路上,身旁忽地窜过一群踩着竹马的小孩,一股风似的在左右闪过,还不忘回头哇啦啦做个鬼脸。
旁边出摊卖豆腐脑的老翁,刚好被蹭了一下,裤脚都险些被卷进去,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哪家的小龟孙?给我腿撞断了,叫你们爹妈赔钱!”
谢行闻声回头瞥去,这才看清这些孩子们踩着的玩意。除了纸糊的马头,脚踏的木板下还还带着拳头大的四个木轮,比起传统竹马,更像现代小朋友玩儿的滑板车。
小龟孙们可不管别人死活,远远朝他吐舌,无法无天地大喊:“你叫捕快抓我们呀,略略略。”
吵吵嚷嚷里,两旁的街市逐渐热闹起来。谢行无暇欣赏各色招展挂起的手工玩意,沿着最宽的大道转了好一阵,最后在一张挂着“吴氏药市”牌匾的铺面前停了下来。
这就是他今天的目的地,也是小谢行以前常来帮工的地方。
在同仁医署里,学徒也算半个劳动力,因此不仅不收束庸,甚至还会提供免费的食宿。可为了给家里贴补些,还是学子的小谢行,自懂事来就主动承担起了养家的一部分责任,代替不靠谱的爹出门做些零工。
而谢行此来,除了赚口饭钱,也想顺道扩展下眼界,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就业的机会。
未免第一回打工就迟到,他刻意早早出了门。没想到药市大门还关着,里头不时传来乒乓响动,大约是伙计还在捣腾准备。
正打算上前问问,隔旁几步开外的地方,一道蜷缩的身影吸引了谢行的注意力。
他眯了眯眼定睛看去,见是个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怀里抱着个酒坛子,正歪身斜靠在缝着个硕大酒字的布幌下。
这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醉倒在那儿的,乱蓬蓬的头发盖着脸,半晌瞧不见呼吸起伏的弧度。
谢行的职业本能瞬间作祟,忍不住挪开步伐,弯腰小心往那醉汉的颈动脉处探去:“先生?先……”
手指还没挨上对方皮肤,那醉汉忽然把眼一睁,猝不及防将他手腕拿住。
谢行眼皮一跳,反应更快,直接一手擒拿将他手腕拧了半圈,砰地压在背后的门板上。
嘎嘣一声,骨骼摩擦的声音清晰传来。
醉汉仿佛呆了一瞬,散着酒气的脸猛然扭曲,后知后觉地发出痛吟:“嘶……快撒手!痛痛痛……”
谢行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这人真应该感谢他是在这个时空遇到自己,不然高低也得判个袭警,蹲几天号子。
教训点到即止,他也不打算再多纠缠。刚松了手,对方却忽然一把抓住他袖口,把他刚直起的腰又拉了下来。
谢行眯了眯眼,正要二次警告,却见那男子刚才还歪着的嘴角逐渐翘起,反倒露出个讳莫如深的笑容。
接着,便听他神神秘秘道:“小混……小侠士,我看你舌红、苔薄、脉如弦,这是肝火旺啊。要不要来一贴老夫的下火秘方?不贵,只要这个数。”
说着,另一只没有遭殃的手搓了搓,比出两根手指。
谢行顿时无言。
二两银子?
他也得有钱给对方骗。
“哟,谢小子来啦。”正当此时,背后不远的门板忽然被嘎一声拉开,接着便听药市里的伙计头子口齿麻溜地招喊,“怎么也不知道敲敲门?快进来搭把手,马上就开市了!”
谢行转头应了声好,打量着眼前酒肉味熏天,拉扯着他不放的江湖骗子,挑了挑眉。
他俯身贴耳过去,也勾勾手:“我观阁下色荏、面白、脉短促,这是酒后失心,我也有一剂良方,方里的药材还不要钱。”
男子眨了眨眼,当真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药,不要钱?”
谢行搓搓手指,学他比出个二。
“……好啊,你小子。”俨然被激起了胜负欲,男子果断松了手,在怀里摸摸索索,掏出了什么扔给他。
谢行不客气地接过,低头一瞧,还真是钱。
不过不是二两银子,是两文铜板。
总归意外收获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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