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刀削在眼角,景俟眼前染上红雾。
“你不再是你,你又还是你。”
“你不再是锦衣卫小旗,而是贤王府内应。”
第六十五刀在嘴唇,景俟满面鲜血淋漓。
“到了对岸,前尘往事你难忘怀,却要三思而行。”
“到了王府,监视景俟一举一动,万事报与我知。”
第一百单八刀在耳垂,有福之相一刀削得薄了。
“景俟,再会。”
“石子濯,醒来。”
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冲走了景俟脸上的血污,他真真正正成了石子濯。
石子濯这才觉察,最后的那几刀,自己几乎失了意识。
麻沸散的劲儿渐渐泄了,巨大的痛意瞬间涌上来。石子濯艰难地抹了把脸,抹了一手的血水。
霍参将一盒药膏放在他手边:“太医院不留疤的神药,便宜你了。”
石子濯没有动。
痛。
太痛了。
脸像是不是自己的,连着脚趾似乎也感受不到了。
石子濯好似看见了冥府的无头鬼。无头鬼在冲他笑,分明没有五官,但石子濯就是知道,鬼在冲他笑。
笑他执念忒深,重返人间。笑他不自量力,妄图报仇。
于是,石子濯也笑了。笑声憋在胸膛里,从喑哑的喉咙挤出来,在狭小暗室里回荡。
像是厉鬼狞笑。霍参疑心他痛得疯了,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推门出去了。
石子濯缓了好一阵儿,才拿药膏擦了。接下来的十几天——也可能是几十天,他一直在暗室中养伤。暗室隔音很好,外间动静一概不知。
此时,他只能等。等重见天日的那天。
霍参再次进来的那日,石子濯知道自己可以出去了。
他这么多日第一次看镜子,镜子里的人剑眉凤目、俊准薄唇,往年平日里常带笑,如今却目光沉沉,熟悉而陌生。
石子濯伸手摸了摸镜子中的那张脸,有些恍惚。
霍参很满意:“记住你的身份。贤王问起,你就说自己乃是孤儿出身,一路行乞至京城,恰巧遇上季公子。季公子会送你到贤王府。”
季公子?
石子濯想起一个人来,但他有些难以置信。
怀着复杂的心情,石子濯顺着霍参的目光看去,门口果然站了一个人,这人袖掩口鼻,似是受不住这里经年累月的血腥气。
季殊归。
景俟最要好的朋友。
石子濯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觉一股寒凉冷意从脚踝涌上后脑。
他想不管不顾放声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鬼差要说“旁观者清”!
暗室烛光明灭,石子濯从季殊归身上,悚然窥见了一张围猎景俟的天罗地网!
压抑的怒火骤然破笼,那一瞬间,石子濯想不管不顾杀了季殊归,但他又深知真正的凶手尚在暗处,他不能这般冲动。
石子濯攥紧拳头,冷淡地向季殊归颔首:“季公子。”
季殊归这才转过身来,像是被唬了一跳,脱口说道:“真像!”
石子濯绷着脸向外走,走过外间哀嚎不止的牢笼,走向唯一透出光的地方。他大致也明白过来——这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
日光裹着风雪从门缝袭进来,石子濯在门前停住脚步。
远处似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石子濯问霍参:“今天是什么日子?”
“宣安十八年腊月三十。”
果真是宣安十八年。
一年后的腊月初一,景俟在睡梦中身首分离。鬼差答应他的,送他回一切还未发生的一年前。
诏狱大门霍然打开,日光刺目,石子濯眯了眯眼,神思恍惚,觉得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那确实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季殊归在马车上同他说话:“景俟头脑简单,多半不会起疑,日后你我暗中联络,莫叫他发现了。”
“头脑简单”的石子濯应下了。
下车之时,石子濯暗暗抬脚一踢,一颗石子飞出,径直打在季殊归的膝窝。
季殊归“啊呦”一声,跌倒在地,脸颊鼻梁立时磕得青了,抱着腿哀嚎不止。
石子濯站在一旁,抱臂问道:“季公子没事吧?”
却不伸手扶他。
季殊归被车夫搀起来,疼得龇牙咧嘴:“扶我进去。”
贤王府中花木风雅,此时开的是腊梅,有未化的薄雪点缀枝头。府中的一草一木如此熟悉,又恍如隔世。
石子濯没有多看,顺着游廊走进正堂。正堂上烤着火,暖意从肌肤浸入骨髓。
堂中置着一个美人榻,石子濯还记得躺在其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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