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扶着桌子才勉强站起来,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一瘸一拐地随着人流挪出考场。刺目的阳光让她眼前发黑,喧嚣的人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自由了?不,是踏入了风暴的中心。
她敏锐地捕捉到考点大门外,一道如同淬毒利刃般的视线——林建国!
他像一头埋伏已久的饿狼,靠在墙角的阴影里,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显然,他早已守株待兔,料定她无处可逃。母亲李梅没有来,不知是被父亲强行留在家里,还是因那“刚受孕不久”的身体和连日来的打击而无法动弹。
林晚星的心沉到谷底。她知道,考场外的这场对峙,比高考本身更凶险万倍。她没有试图躲避,也避无可避。她挺直了因伤痛而微微佝偻的脊背,拄着那根粗糙的树枝拐杖,一步一步,迎着父亲的目光,缓慢而坚定地走了过去。每一步,脚踝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她脸上的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历经生死后的漠然。
“考完了?” 林建国的声音嘶哑,压抑着即将爆发的雷霆,“考得怎么样啊?未来的大画家?” 讽刺的意味浓得化不开。
“考完了。” 林晚星的声音很轻,却清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结果如何,等通知。”
“通知?呵!” 林建国猛地从阴影里踏出一步,巨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林晚星,“老子现在没空管你考得怎么样!钱呢?!老子的三百五十块钱呢?!还有你偷家里那笔‘报名费’!连本带利,给老子吐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林建国伸出粗糙的大手,几乎要戳到林晚星的鼻尖,唾沫星子喷溅在她苍白的脸上。
周围散场的考生和家长被这充满火药味的对峙吸引,纷纷投来好奇或惊惧的目光。
林晚星没有后退,只是微微侧头避开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她抬起眼,直视父亲那双燃烧着贪婪和暴怒的眼睛,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钱,没有了。报名费交了。存折的钱,一部分交了补报的手续费,剩下的,”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买了药,买了吃的,活命用了。我说过,算我借的。等我上了大学,有奖学金,打工,十倍还你。现在,我一分钱也没有。”
“上大学?你做梦!” 林建国被她的平静彻底激怒,理智的弦瞬间崩断!“还钱?拿什么还?!就凭你那些鬼画符?!老子现在就要钱!拿不出钱,你就跟老子回家!卖血卖肉也得给老子还上!你妈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这钱是留着养你弟弟的!” 他咆哮着,伸手就粗暴地去抓林晚星的胳膊,要把她拖走!
“放开!” 林晚星猛地挥动手中的树枝拐杖,狠狠格开林建国的手!动作牵扯到脚踝的伤,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但她咬着牙,眼神锐利如刀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看客的耳中:
“林建国!你听清楚了!钱,我一定会还!但不是现在!更不是卖血卖肉!你想把我拖回去关起来?打断我的腿?像对待奴隶一样榨干我,好养你那个还没出生的‘宝贝儿子’?休想!
林晚星指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群,声音因愤怒和剧痛而颤抖,却字字铿锵:
“大家都看着!我叫林晚星!刚参加完高考!这个人是我的父亲!他撕了我的大学考试通知书!那是华国美术学院呀!倒掉我治病的药!阻止我高考!我承认我偷拿了家里的钱,但我那是为了考试,我想上大学!”
林晚星情绪很激动,高声继续说:“我偷拿了家里存折上他攒的、准备送礼的三百五十块钱——那是他所谓的‘前程钱’!——就要当街绑架我!逼我去卖血养他还没出生的儿子!天地良心!有这样的父亲吗?!”
“哗——!”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指责声如同潮水般涌向林建国。
“撕华国美术学院考试通知书?天哪!这当爹的心也太狠了!要是我闺女能收到通知书,我砸锅卖铁都供她读书……”
“倒掉治病的药?这是要逼死闺女啊!”
“三百五十块?送礼?啧啧,心思不用在正道上!”
“还要抓回去卖血养儿子?这…这是旧社会的地主老财吧?!”
“报警!快报警!”
林建国被这突如其来的舆论反噬惊呆了!他习惯了在家里用暴力建立权威,从未想过女儿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反抗,更没想到她会如此冷静、精准地将他最不堪的心思和行为公之于众!
那些鄙夷、谴责的目光如同无数根针,扎得他体无完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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