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昏迷最久的一次。
五更时分,天光未亮,夜色最浓,万籁俱寂,唯有窗外檐角残留的雨水偶尔滴落,发出清脆滴答声响。屋内,炭火静静地燃烧着,散发着暖意。
给谢寒渊的药汁终于灌完。孟颜正用素白软娟擦拭着男人下颌沾染的药渍,少年忽而睫羽轻颤。
“小九,醒了?”她声音放得极轻。见他唇瓣翕动,她连忙俯身,将耳朵贴近,几乎能感受到他微弱的鼻息拂过耳廓:“姐姐,我还活着吗?”
月色温柔地照在两人交叠的衣角上,男人的玄色外袍与她素雅的杏色袄子,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辉。
谢寒渊是先闻到苦参气味的,他下意识蹙眉,牵动额角结痂的伤口。睫羽像浸了水的宣纸般沉重,耳边渐渐传来炭火噼啪、檐角滴答声,还有很轻的呼吸声。
“你还活着!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
孟颜喜极而泣,这些时日衣不解带,忙活一阵总算没有白费心血。
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她连忙用绢帕胡乱抹去。
谢寒渊缓缓睁开眼,烛火刺得生疼,朦胧视线中,倚在床边的杏色身影猛地直起腰板,发间银簪晃出一道清冷的微光。
“别动!”孟颜按住他欲图撑起的臂弯,扭头朝外喊:“流夏!把灶上煨着的参汤端来!”
孟颜转身,广袖拂过少年的鼻尖,带来少女清甜的淡香,缱绻旖旎。
然而,短暂的安宁很快被汹涌的记忆冲垮。谢寒渊的心猛然一揪,想起了恩师陈洵死在自己怀中。
“他呢?我身边的那个人……”
孟颜将发现二人的前后之事一一道了出来。
谢寒渊悲从中来,那双刚刚恢复些神采的眼眸,一点点暗淡下去,最终彻底失去光亮。
他双眸一阖,好似经历了生平有史以来最痛之事,比之他幼时颠沛流离、饱受欺凌的悲惨遭遇还要痛楚几分。
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如今,也熄灭了。
孟颜头一回见他流露出这般悲天悯人的哀恸模样,与前世的他判若两人。
但她不会过问太多,她知道,自己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
少年再次睁眼时,眼底是一片沉寂的死灰。
“姐姐不好奇那人是谁么?”
“定是你最重要的人,至于是谁,我不会去问,你也别告诉我,这样彼此都安心。”
谢寒渊唇角微勾,她可真是惜命哪!
下一瞬,谢寒渊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的双手处,只见十指头皆包扎着白布,边缘渗出淡红,像是凋落的梅瓣。
“姐姐受伤了?“他想拽住她的皓腕,却因刚一动弹,胸口和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使他闷哼一声,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衣襟。
“没事吧?”孟颜先是一怔,随后迅速将手收拢进袖中,避开他的视线。
少年笑着摇摇头:“无妨,你的手……”
孟颜缓缓开口:“这……我不小心被刀割了下,不碍事。”
她若直言不讳告诉他,她用自己的指血给他做药引,以谢寒渊的性子,定会心生疑窦。此前她本因“无垢”一药而漏了马脚,如今不可再让他生疑,认为她是别有居心蓄谋已久……
谢寒渊的喉间骤然发紧,他记得昏迷前那淬毒的短刀,记得自己跌跌撞撞逃到林子里,剩下的便无法忆起。
晃动的烛光映着孟颜眼下的青灰,原本丰润的唇瓣干裂泛白。
“姐姐看着有些虚弱。”
孟颜愣了一下,忽而弯起眼睛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松:“是吗?许是这些时日为了照顾你这个小病秧子,日夜颠倒,是有些乏了。”
彼时,流夏端着参汤进来,看到自家姑娘正难受地侧着头,额头抵在手背上。
她将参汤放在桌前:“大姑娘先回屋子休息吧,这里交给奴婢就好。”
孟颜亲手将参汤端给少年:“小九,趁热喝。”
温热的药气氤氲而上,谢寒渊的呼吸拂过孟颜的指尖,带来一阵微痒,他接过药盅的手蓦地顿住:“姐姐换了熏香?”以往是沉水香,如今混着陌生的兰芷香气。
“嗯,兰芷可消炎止痛,是以这几日就换上了。”孟颜从怀中取出一个镂空雕花铜香球,“是这个味吗?”
谢寒渊凑近铜球,耸耸鼻:“对。”
“你若喜欢,那这个铜球就送你啦。”
少年摇摇头:“姐姐屡次救我性命,怎可还拿您的物什?”他有些不好意思道。
孟颜咧嘴一笑,带着几分嗔怪:“傻小子,还跟我见外不成?”
话落,谢寒渊却突然脸色一变,猛地弓起身子,剧烈咳嗽起来,唇齿间漫开腥甜,震得他整个胸腔好似要碎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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