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寂的影子像悄无声息地嵌在他的时间里,每次他下意识抬头想说什么、递什么,才忽然意识到对方根本不在。
这份意识到的“空白”比对方不在更令人烦躁。
他没有表现出来。
但那种情绪被压在心里,一整日像水银一般沉着,挪不开,又挥不去。
天色慢慢转暗。
可当夜色压下来,外头走廊灯一盏盏熄去时。
晚上十一点四十六分,修复室本应早已熄灯。
可林序南,却独自回来了。
大楼走廊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瓷砖地板上显得格外清晰。
林序南没开主灯,只打开了靠近操作台的一盏台灯,光圈落下来,恰好打在那张纸稿上。
灯光不强,但足够照清楚——
那是他亲手宣告“无可救药”的SLC03组_06号的影子。
比例、线条、标注、墨色浓淡,全都在。
甚至连卷角的方式都模仿了原纸的纤维走向,带着一种过于完美的仿真感,却偏偏不是临摹复制,而是“靠记忆重建”。
林序南眨了眨眼睛,靠近一点,注意到笔画中的一个细节——
在第七道弧线与主轴线相交的位置,线条交点略微偏移了原先0.2毫米。
——这是裴青寂故意留下的“手绘痕迹”。
那是他对“人手绘图”最后一层诚实。
林序南忽然低声笑了一下,声音里掺杂的是惊异、佩服,还有一种迟来的醒悟。
他拉过椅子慢慢坐下,目光从图纸扫到桌角,又从桌角扫到那把熟悉的纸刀。纸刀旁边,静静地放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念头的笔记本,封面微启。
他下意识地伸手,翻开扉页。
——第一页赫然是一团龙飞凤舞的墨迹,看似是字,却怎么也辨认不出具体的笔画结构。
像是字,但又读不出是什么字。
而往后几页,字迹却截然不同,整齐得近乎苛刻。
每一笔都透出一种压抑的严谨感,像是摘抄文献时写下的誊录字。
林序南翻动得很快,直到其中一页骤然停住。
那一页左下角,落款的时间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五年前。
而地点,赫然是:“旧馆·南廊”。
林序南手指轻轻顿住。
“旧馆”早在三年前整体封存,南廊更是在那场改建中被彻底拆除。
他记得那天馆内突发火灾警报,整栋大楼疏散,所有研究资料都被紧急封存清点。
可这页笔记却记录着:“第十三幅主轴比例图无法覆印,先行用手稿推线,记入脑中。”
笔迹依旧是那种规整、熟悉的字体——与前页如出一辙。
他盯着这句话,忽然觉得背脊生出一股冷意——不是寒冷的那种,而是某种似曾相识、本该被遗忘的事物突然浮上水面的迟疑。
那种迟疑与不安,像被惊扰的沉沙,开始在记忆深处翻腾。
裴青寂。
五年前的裴青寂,实验室中的佼佼者,一个出类拔萃的技术人员,擅长测试数据、材料评估、建模推演——他不应该、也绝不可能,参与古籍修复这种讲究直觉与细腻手感的活儿。
更何况那时候的他每天还在和自己针锋相对。
林序南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好像不知不觉中,裴青寂就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这思绪像一滴墨落进清水里,很快弥散开来。
带着怀疑,带着一种极深的陌生感,从最细微的日常处开始,层层浮起。
他的语气、他的动作、他看图纸时那种游刃有余的熟悉感……这一切,似乎都和记忆中的人对不上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细响——
是夜风刮过窗框,某本旧书页被吹翻了两页,又落下。
静夜里,这种声响格外清晰,仿佛能穿透层层空气,在人心里荡出一道无声回音。整间屋子寂静得只能听见灯光微微发热的电流声,以及书页刚刚落定时轻颤的尾音。
“你怎么在这?”
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点迟疑,又刻意压低。
林序南顺着声源抬起头,目光掠过光影交界的门口——
那人正站在门边,背后是一整片深夜未熄的走廊,昏黄的灯光从他身后倾斜而入,将他的轮廓推得模糊不清,像一张被旧记忆遮掩的剪影,静静立在那里。
林序南的眉头原本紧蹙,却在看清那人的面孔后,不可察觉地松了松。
下巴线条还那么利落,眼神还是那种叫人不痛快的冷静。
风从背后吹过,掀起裴青寂额前一缕碎发,顺着侧脸滑落下去——
光线恰好打在他脸上,让那一瞬的五官轮廓显得近乎刻意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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