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觉得用复合材料是错的。”他说得很慢,像在一点点将情绪从嗓子眼里往下压,“我也不是随便试验。是你自己太执着,用‘原貌’当做挡箭牌,把可能的方案一刀砍掉。”
“我不是在砍。”裴青寂却低声说,眼神落回纸页,“我是把刀留给时间用,而不是留给我们。”
话音落地,两人谁也没说话。
就像某种隐形的界线在屋里拉开,各自站在那线的两端,谁也不越一步。
那只抽湿机忽然启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嗡响,又立刻熄灭。
墙角那一摞未分类的残页,在风动中轻微颤了一下,像是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林序南的嘴角动了动,像是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他只是抬手擦了擦额角那点不知何时浮出的汗珠,然后转身,走向角落。
他抽出一张吸水垫,展开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咝啦”,声音细碎得像旧信封被撕开的声音。
林序南的动作不急不缓,并不粗暴,只是慢——刻意的慢,把每一处水渍都擦拭到边缘为止。
他没有再看裴青寂,眼神落在台面那道因为潮气发起泡的封板边缘,指尖停顿了一下,又慢慢抚过去。
有些东西,被水泡久了,会膨胀,也会剥落。
只不过不是立刻,是一点一点,在你以为它还在坚持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裂了开。
他没说话,也没再试图解释。
裴青寂背对着他,站在窗边的光线里,动作极慢地将那一页页纸张重新按序排列。
他用的是最传统也最谨慎的手法:先比对边角,再对照墨迹走势,最后确认纸纤的方向是否一致。
那种耐心,几乎像一种冷静的自虐。
每一页翻过,纸页之间的摩擦声细微如耳语,轻得仿佛他自己都怕惊扰了什么旧的东西。
他的神情沉着,但手指偶尔停顿,那种不规律的微小空白,像是某段肌肉记忆被打断,节奏失了连续。
沉默如雾,慢慢灌满房间。
两人都没有出声,像是达成了某种不言而喻的协议:争执之后,谁先再开口,谁就输了。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飘雨。
雨势不大,但敲打在玻璃上的节奏格外清晰——轻,细,甚至有些固执,就像有人在玻璃后,一下一下地叩门,不紧不慢,不愿离开。
林序南擦完最后一处,站直身,扔掉那张吸水垫,走向门口。
经过裴青寂身侧时,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像是想说点什么。
可最后,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太短,来不及携带完整的情绪,只留下一个轮廓。
裴青寂没有回头,但余光里,那道身影始终清晰。
直到门被缓缓合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吱呀”。
屋里终于只剩他一人。
他站在原地,像是要等那声门响完全沉进空气里,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有些热,像是整节课压在胸口的情绪突然被打开一条缝。
他放下手中的纸,指节轻敲桌角——一下、两下。
桌边的纸纹还留着余温,细细的凹痕像是无声的回响。
裴青寂收起最后一页复原稿,将整卷重新编号,标签上字体一如既往——工整、笔锋细长、间距克制。
他站起身,调大了抽湿机强度,白光在他脸上映出淡淡一层疲意。
一整天,裴青寂和林序南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连最基本的交接也由江思翊代为传达。
“裴博士,序南说,‘双柳村SLC02组《神族图谱》’底稿已排好序,等你签字。”江思翊小心翼翼地将资料放在桌角,眼神忍不住瞥向裴青寂眼下那一抹乌青,似乎想问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裴青寂点了下头,“让他放在北侧架,编号留空。”
他的声音极轻,像是落在纸面上的灰尘,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他手中的修复刀,刀锋贴着纸面,动作一如既往地精准、冷静,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对面,林序南坐在另一张操作台前,神情淡漠,同样沉默。
他手里翻阅着图页,偶尔眼角的余光会不经意地扫向裴青寂,最终落在他修长的指节上——握着的那把纸刀,是旧式的,但并非标准款,刀柄的曲线与重心微妙地偏向指根,更像是根据使用者手部的受力习惯专门打磨过的私人定制款。
刀柄因年久使用而磨出一圈暗亮的痕迹,锋刃却依旧利落如新。
林序南的目光短暂停留了一瞬,然后又移开,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继续工作,仿佛从未看见。
江思翊成了他们之间唯一流动的桥梁,递文件、传话、搬设备,像个被迫服役的调解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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