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丹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她心中此刻只有病人的安危,全然不拿穆峰当回事,仿佛他是个没有感情的血袋,在病人面前,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孙子。
“民和巷的拆迁闹了人命,江州新区的规划案还没拍板,你知道敬市长每天有多少事情要批?那哪有一分钟自己的时间。”
“他这些年,将时间和生命全都铺在了江州的发展和民生设计上,连得了绝症都藏着,忍着痛也要把工作做完。他旷一天工,多少项目都得停工?这可是关系到千家万户的生计。”
敬丹的小高跟踩得咄咄逼人,她知道穆峰心里带着怨气。刚刚才答应他给小情侣一天的时间相处,这才不到一小时,就被棒打鸳鸯。换哪个血气方刚的小青年不生气?可敬丹只顾滔滔不绝地给穆峰灌输在位者的所谓的责任、义乌,高高在上的样子,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对老鼠唱猫戏,最终她成功激怒了穆峰。
“我不过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怎么江州的混凝土是我的肉磨成的不行?项目停不停工,关我什么事?”
久居高位的敬会长没想到小小穆峰竟然敢跟自己甩脸色,一腔大道为公的正义生生被藐视成渣滓,她一时气急,直接斗出了实言:
“可那是你爸的心血!”
“这时候知道是爸了?!早干嘛去了?干抛妻弃子的人,就是个脱裤子的淫夫,这种人穿上官服能是什么?!还说一心扑在工程上,你怎么不说他拿捏着多少人的命脉?老天这次要收他,不过是江州的泥沙换了个口袋,你急的是几家人吃不上饭吗?你急的明明就是口袋里的沙子要飞!”
啪!
敬丹给了穆峰底气十足的一个巴掌,附送了一双“你懂个屁”的怒目。
穆峰吸干嘴里冒出来的血腥,被黑衣人推进了保姆车。
他在手机被收走的最后一刻,给艾晴发了一条短信:高岭住院了。
然后就被安排进了一个私立医院,在那里,他被严防死守地看护了起来。
这种环境穆峰并不陌生,和当初的传染病医院环境差不多。只是病房里的电视机仿佛被人调制过,只有当地和中央的新闻电台。他无聊透顶的时候会打开来听听声音,让没有疾病困扰的生龙活虎的自己有些人声的陪伴。可电视一打开他就后悔了,新闻里时常出现敬峰市长的身影。他那灰败的脸色十分萧瑟,满脸褶皱像是苦水溜过的沟壑,在新闻稿子的包装下,真有了那么一点为人民服务的错觉。
骨髓捐献的过程漫长而痛苦,他躺在病床上,思绪飘回到了过去。自己的母亲未婚生下他,在他还记事前就去世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浑浑噩噩地在这个世界上孤独地飘荡。而此刻,他却因为要给那个抛弃自己的父亲续命,他觉得自己的存在简直卑微至极。
阳光穿过窗户照进手掌,他感到自己使命正化成一股暗红顺着导管逃离自己。抽血的设备非常先进,这让穆峰感到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偏偏科技让自己的付出显得一文不值。一天三顿饭便草草打发掉了。他连麻痹自己的痛感都得不到,憋在心头的苦楚,无与人说。
穆峰通过观察护士的神色逐渐猜到,病人的病情有起色了。那就意味着他很快就能结束使命,重获自由。但他并没有为此而兴奋。反而浑身充斥着即将再次被抛弃的失落和悲伤。
他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得知世上还有父亲存在,穆峰是兴奋的。可那份兴奋却因为自己见不得光的污点身份而显得尴尬异常。
敬丹的态度让他不敢对认亲寄予厚望。穆峰自嘲的发现找到亲人和被亲人抛弃竟然可以是同时进行的。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正负相加不能抵消的苦楚。一边兴奋,一边失望,两项相加,他尝到了双倍的痛苦。
可他是那么爱面子的人,为自己树立了一面心墙,谁也别想看到他的心事。
事情如穆峰所料,他很快就出院了。黑衣保镖为他敞开了病房的大门。医院已经空空如也。收了他骨髓的亲爹和亲姑没有出现。唉,本来也是见不得光的关系。穆峰很识相地宽慰自己。拿着敬丹提前准备好的慰问金,去了高岭所在的医院。
他知道高岭的病一时半会好不了。为了能和艾晴待在一起,他断然不会回家或回宿舍的。果然,在医院,穆峰偷偷地站在病房外,透过窗户,看到艾晴脸上退去了淤青,容光焕发地和高岭在病房里有说有笑。那温馨的画面,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他本以为自己会为他们的康复而高兴,可实际上,他的心里没有一点喜悦,反而充满了酸涩和嫉妒。
他悄悄离开医院,瞒着艾晴和高岭,回到了曾经的宿舍。他一个人蜷缩在狭小的床上,望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滑落。
时值寒假,宿舍楼送走最后一批回家的学生后,穆峰成了这里唯一的不归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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