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些居民悄悄从楼里跑出来,自己到门口货架上拿起外卖,无声无息地快步回家,如同一个影子。
季节脱下围裙和手套时,已经满手是汗,头发散乱,好像刚和人干完架。第一次当班,就这样打仗似的结束了。
991的货架又来了两个箱子和一个袋子。大姐对着不远处吆喝一声:“你,过来,把这两个抬起来。”
从阴影处走出一个大哥,听话地搬起两个箱子,简直像她的暗卫。季节完全没看清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哥嘴里嗫嚅着说,要不留着明早再送。原来是两口子一起出来当志愿者。大姐自己也拎起一个袋子,厉声呵斥她老公,叫他快点,别废话,回家路上顺便送了,搞得季节十分佩服她。
一号楼位于小区最外围,从大门口向西走回去,只有几步路途。季节缓步前行,抬头看着两侧的楼,搬来快一年了,其实从未认识这里。
这片六层老楼近几年做过美丽家园工程,一律刷成红色屋顶和橘色墙体,窗口伸出许多晾衣杆,外形凌乱,管道老化,没人碰都直掉渣。楼群横纵延伸,一直到远处看不见的地方。三街坊的城墙之内,王国如此辽阔。
第二天傍晚,季节走到大门口,全副武装,凝视一方天地,内心从容不迫,按照大姐教的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作业,另外也融入自己的领悟和创新。
991的快递爆满,货架上已经放不下,包裹堆了一地。季节拿着上一班志愿者留下来的记录,跟地上的包裹逐一核对,又拿喷壶喷了一遍,直起腰想找个“派送的”走一趟。
烽火连月,有人竟点到了几杯奶茶。也许是地下黑市,单线交易。总之志愿者们把奶茶晾到一边,在居民群里通知本人自己来拿。
良久,有人偷偷摸摸来领取,一道凉凉的声音调侃道:“你再不来,我们就把它分了。” 那声音笃定、舒朗,游刃有余,让季节抬头看了一眼。
一片蓝衣中,有个瘦高个子的男生,戴着白色棒球帽和蓝色口罩。在三街坊混乱的夜色下,他看起来像一位从容的年轻的领袖,说话时中气十足,声音能清晰地传到很远的地方,带有淡淡的北方腔调,给人一种打游戏能打到王者的感觉。
季节默默注视着王者小伙,他身体周围似乎有一层清澈的、威严的风在流动着,仿佛整个春季的夜晚不过是为了上映这一刻。
1025弄已经快递淤积,“门口的”还在从快递员手里接收更多包裹,应接不暇。王者小伙拖着板车走过去:“我送一趟,1025的搬上来吧。路上能经过160外侧,160的楼号大的也给我几个。”
他的声音醇厚而微凉,低沉却清透,是明亮的、金色的,像春寒料峭时的冰块在河水里碰撞。季节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帽子和口罩之间露出的那一节面孔白皙俊美,剑眉星目。眉骨和鼻梁很高,宛若雕刻。
季节心想,这小白脸,不知道摘了口罩什么样?然后继续埋头忙活,顺手帮1025弄的快递也喷了一遍消毒水。
也许是为和身高相得益彰,王者小伙拖的是那辆中号板车,有两个小板车大。他已经三下两下把1025那一堆破烂物品搬上车,又从160的“门口的”手里接过几件顺路货,迈着长腿准备出发。
走之前,他对其他几个志愿者说:“可以再去居委拿点消毒粉,交给门卫帮忙灌到水壶里。”又说:“大群里的通知,要转到各个弄的群里,让他们传下去。”
交待完这些指示以后,他单手拉着板车绝尘而去,悠闲得好像去遛弯一样。
季节低下头,把大白纸上登记的代码拍下来发到991的群里,声明即将派送,然后拦住一个戴眼镜的板车男:“哥们,你这会儿空吗?能不能帮送一下991的?我走不开。”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又找身边几个志愿者轮流聊天。不同于昨日的青涩,季节已经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封城以来终于能见到活人,还能走来走去,令季节情绪异常激动。
她的脑海里,还久久回旋那个王者小伙的声音和样貌。后来同时有多个快递师傅抵达门口,带来了一阵快递雨,季节应接不暇,就暂时把他忘了。
眼前突然变亮了。银白色的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像一道帘子隔开了夜色。
季节这才发现,天黑以后,她几乎趴在齐胸高的那一层货架上登记号码,鼻尖都快要隔着口罩碰到大白纸。她直起身来看向头顶,一盏户外头灯被挂到货架顶端的钩子上,一只大手正在调整灯的位置。
橡胶手套戴在季节手上处处留空,布满窝囊的褶皱,每个指尖都空了一截。而同样的手套戴在这只手上,则十分熨帖,显露出长而有力的骨节轮廓。
近在咫尺,季节转头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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