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媛的眼神定定地凝视着单老夫人的脸,见她的脸上并没有一丝不耐烦,反倒显得安逸轻松,便知道这是一句说笑话,自然也放松了警惕。
付媛伸出双手与单老夫人盈盈相握,会心一笑,正欲婉转悠扬地喊一声“婆婆”,却又被单老夫人打断。
她别过脸,可嘴角分明还扬着:“少跟我套近乎,我只是看在阎儿的份上……”
“好好好,”付媛抿嘴笑,没拆穿她,而是顺着她的话头接着问:“那看在夫君的份上,可否不离开单府呢?”
付媛知道单老夫人的态度缓和定是因为单阎,单阎必定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下了许多功夫,两人才能有如今这样的平和。即便单老夫人心头上未必对她这个儿媳满意,至少也会知道她并无恶意,只是想站住自己的立场,让彼此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
因此付媛并未多费口舌解释,只是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单老夫人,等候她的回应。
单老夫人松开了付媛的手,仰头望天,语重心长道:“正是为了阎儿,才不得不离开。我作的孽,不该报在他的身上;同样的,我施的恩也不该期望他报。”
她自顾自地呢喃,只瞥了眼付媛脸上的迷茫,便又笑笑,不再说些难懂的话,“此行,我是必须要去的。”说罢又垂下脑袋来,牵起付媛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咛:“这单家,以后就得拜托你了。”
付媛见她如此执着,自然不会再劝,只与她寒暄了几句便又接着道:“那待婆婆归来时,我再亲自替您接风洗尘可好?”
单老夫人点点头,没再推脱。
眼看着一切都打点妥当,单老夫人与凝珠也坐着轿撵上路了。栖灵寺并不算远,就算坐着轿撵稳稳当当地到达也不过半日。凝珠在一旁撑着伞,付媛还特地使金枝去打点轿夫些银两,让他们悠着些,老夫人易晕眩,能少颠簸一些是一些。
单老夫人坐上轿子前,还不忘一手一边,分别握着单阎与付媛的手,将二人的手交叠放到一块,又不舍地拍了拍压在上头的付媛手背,这才肯上轿子。
这些日子来,即便是再不通人心,也看得出来夫妇二人不和,即使二人在她的面前从未表露出来,可从前如胶似漆,如今却连合寝都不愿,再如何掩实又有何用?
待到二人的轿撵走远,付媛才垂下眼注意到依旧十指紧扣的一双手。她想松开,另一边却更加用力地紧握,直到她嗔了句“疼”才罢休。
她抬眼看单阎,单阎却依旧痴痴地垂眸看着两人的手。
单阎五指合拢,尽力想要挽留,付媛的手却笔直地与他掌心分离。
“我以为夫人已经打消了主意......”单阎讷讷地盯着十指,自顾自地呢喃。
他并没看付媛脸上的神情,更不敢看,只是说到自己再也说不下去了才松开了手。
那只被付媛握过的手被他背在身后,像是一个不能让旁人窥见的伤处。他敛了敛受伤的神情,这才跟付媛坦白了公文与圣上召见一事。
付媛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交代事情原委,心有旁骛,思绪早已飘到了与裴俅私下会面的那天。她听着单阎说“并不知圣上所为何事”,心里却暗暗地觉得此事与她有关。
她突然想起从前付老爷握着带刺的藤蔓鞭打她的小腿,刺得她裤腿上分辨不出血肉与丝绸,嘴里反复地骂她是“扫把星”、“不祥人”。当时的事儿她已然忘却,可那沉重而肮脏的六个字却刻在了她的心头——
与那些被打烂又重新长起的腿肉一起,永远留在她的身体里。
回过神来,眼泪已经滴落在单阎滚烫的掌心。
他捧着付媛的脸,不顾付媛如何在他掌间扭过脸,毅然决然地替她抹泪。
这次他没问,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与身份问。
从前见一次心疼一次的眼泪,再不希望见到第二次的他,如今竟然希望她哭得再多一些,这样他就有理由再替她抹一次泪,再哄她一次。若非如此,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单阎不问,付媛却没忍住喃喃:“我是不祥人。”
单阎怔了怔,在思索之前嘴巴已然习惯了应答:“你不是。”
然而沉溺在自己情绪里的付媛似乎已经没有办法听进去任何安慰,她无助地瘫坐在地上,一句接一句地念“我是不祥人,我是扫把星”。
她觉得所有对她好的人都会被她害得一地鸡毛。
叶双双是这样,庄十娘是这样,现在轮到单阎了。
她不值得任何人对她好。
哪怕单阎这时再去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回应了。她瞪圆的眼里满是恐惧与自责,空洞的眼神在虚无里捕捉不到任何能供她抓握的物体。
她只能无助地下坠,在愧疚的深渊里掩埋自己。
单阎看着她快要癫狂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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