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元初年她做了一场梦,梦里自己全族被抄,家破人亡。她侥幸逃出生天后在青山盟的助力下步入朝堂,辅佐太子,一步一步找寻当年真相,复仇奸臣、肃清朝纲。在这场步步惊心的谋算中,她获得了很多真心,只是这些真心都在后知后觉中消亡。
她病逝于兆庆初年,醒于丰元初年。她在二十八年后死亡,又在二十八年前重生。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恍若隔世的梦。所以她在梦醒后缓过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叔父涉及御史贪污案,这本就是奸臣设局陷害引诱他们一家子跳进去。
她没有告诉家人自己做的梦 ,只是借着去江南游玩的时机撒娇撒痴求双亲和叔父同游,避开京中案发的时间。
她成功了。现在是丰元二年的十一月廿八,梦里她全家蒙难的时间。此时兄长在院中迎着飞雪舞剑,母亲在屋子里作画,父亲和叔父边喝茶边讨论朝政,祖父捋着胡须听儿子们发表见解,时而皱眉,时而舒颜。
她站在廊下,手捧汤婆子,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她却笑不出来。
在那场贪污案里,她家避开了灾祸,祖父的学生、叔父的同窗户部郎中却陷入其中,顶替了梦中叔父的位置,成为奸臣们的替罪羊。这是她不曾想到也不愿看到的。那户部郎中是位年轻的、极为温和内敛的叔叔,他来府上拜访的次数不多,但不像其他大人无趣,每每来都给她带京中的时兴玩具,也给她讲过历史趣事。现实中此案案发比梦中提前了半年,半年前他全家被押送刑场,她借着外出游玩的机会偷偷去看,短短数月间那位曾经丰神俊朗的青年才俊此刻如行尸走肉一般,面如枯槁,双目无神。她听旁边的百姓说,他还有位身怀六甲的妻子,前日在狱中自尽了。
那位叔叔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她,也是,她长得漂亮穿得也漂亮,这样明媚的孩子,哪里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呢,那样好的面貌,在人群中是最显眼的存在了。刑场上的人双手被反绑头却竭力低着,似乎是不想让世人看到他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始作俑者,揭开别人的伤疤,直至看到血淋淋的伤口才罢休。
那是她梦醒后最难忘的一天。祖父和叔父也曾想救助他,可他们进宫面圣回来后便再不提及此事。只是刑部的人说人证物证具在,此案已是板上钉钉。
再后来,人证自尽,物证在一场大火中被毁。圣上勃然大怒,为此问责了很多官员。风波过后,京城表面陷入长久的太平。
“阿娇,别站那了,快喊你哥哥进屋吧,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团圆饭”,母亲温柔的声音响起。她回过神来,此刻眼底啜满泪水。自她醒后两年,每每听到有人唤自己乳名都生出一种锥心之痛来。
她告诉自己那是梦,但她知道那不是梦。爱她的人都一个个都离她而去,重来一世那样的痛她再不想体会。
前世她为复仇化名公仪徽,此生她只做将军府的秦执宜。
前世她抓不住每个人的爱,此生她要将这些爱牢牢握在手心。
前世她为秦家而活,此生她要为公理而活,纵使她现在力弱,但总有一天要替那些无辜的人讨个公道,这笔两世重账,她势必要向那些奸佞清算。
“来了”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轻轻吹落,微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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