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微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用尚完好的右臂狠狠地扎着地面,双腿借力,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浸湿了衣襟,笔直地站立着。他看了一眼花容失色的辰儿,又抬眼死死盯住楼上的始作俑者,眼神寒芒乍现,厉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竟敢在此京师重地,逼良为娼,逼得人万不得已跳楼自尽!还有王法吗??!”
他的声音不高,一股凛然正气和胸中怒火直逼面门,骇得众人又静三分。
“王法?爷就是王法!”楼上一着锦之人狰狞着鼠目,一开口就是熏天的酒气,“哪儿来的酸儒,一边儿待切!”
另一戴冠之人阴阳怪气道:“到要问问这位,我们逼的是什么‘良’,为的是哪个‘娼’?”
顾少微森森道:“我只知道,她是位唱曲儿的。”
“呦呵!唱曲儿的又如何?难道会哼唧哼唧就在这儿高人一等啦?不都是签了契,画了押么!给她银子,她倒好,装清高,”先前那人翻了个白眼,“她既然那么想快点儿去见她祖宗,嘿嘿,去吧你!”
话音一落,那人捡起楼板上一块碎瓷片狠命就是向下一砸,众人大惊,皆抱头鼠窜。顾少微用右臂将斗篷一扫,一阵清风掠过,那瓷片便如飞刃般划向地面。
站定,顾少微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刺骨疼痛,目光冷冷扫过那群看热闹的人——他适才发现,这人群之中多半是些有来头的世家公子,终日浑浑噩噩的纨绔子弟,却也不乏今日春闱结束后来此地游乐的书生学子。
“诸位同年!”顾少微朗声道,声音清亮之中夹杂着痛楚的微颤,却令人不容置疑,“《孟子》有云:‘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然此人胆敢于大庭广众之下,迫良从娼,颠倒黑白,置之死地而后快。由是观之,其无恻隐之心,无羞恶之心,实乃非人哉!”
顾少微目光冷冷扫过众学子,其中几人目光躲闪不清,避无可避,只得正面相对。顾少微又言道:“当初诸位孰不曾立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立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今却裹足不前,难道这歌伎便不是生民?难道这青楼便不属天地?难道诸位都忘了你们为官之本吗?”
他这一番话引经据典,掷地有声,直追人心。几个学子面露愧色,挣扎之余,只见一个略显瘦弱的书生鼓起勇气挺出来,直指楼上道:“这位兄台所言极是!你……你们如此强人所难,实非君子所为!还……还不快下来,给这位姑娘赔罪!”
一人出,二人出,众人出。
楼下团团围住,一根根指头直戳二楼那群不速之客,几个学子七嘴八舌附和道:
“不错!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你们可尚有半点仁心???”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强扭的瓜不甜,您又何必如此?”
“真要出了人命,你们绝脱不了干系!!!”
一时间,楼子里回荡着一大片引经据典的“论法”之声,矛头直指楼上几人。声音忽高忽低,参差不齐,但这么一来,舆论的压力便倾倒在了楼上。
楼上戴冠之人双臂交叉,冷哼一声,蔑着楼下道:“挺能说的呀?”
这一声不算响亮,却令众人不寒而栗,场间霎时静了九分。
那人食指敲了敲,轻笑道:“哝,会说有什么用呢?我是出了真金白银的,你们这群孬种又能拿得出几斤几两来?”
“哥,依我看,他们是把衣服扒了,皮也揭开了,也拎不出一点儿油水来诶嘿嘿。”着锦之人狞笑道。
见那二人置若罔闻,顾少微将辰儿护在崔七身边,强忍疼痛,向方才站在一旁的鸨母道:“敢问这位姑娘赎身钱多少?我替他出!”
着红纱,那鸨母正是先前迎二人进楼的女子,她瞧了一眼顾少微,慢条斯理道:“哎呦——让我想想……唉,这上了年纪呀,记性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眼睛咕噜一转,她笑道:“不如……这个数吧!”
说着,她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百两,怎么样?公子赎不赎呀。”她似乎很得意地津津道。
五百两!!!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紧接着是交头接耳的议论。
顾少微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辰儿慌了神,紧紧抓住顾少微的斗篷急道:“公子……不可,不可!”
那鸨母突然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道:“这辰儿可是清倌,琴棋书画都不在话下,相府不会连这点儿碎银子也承受不起吧……”
周围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嘈杂,这书生竟宰相府里来的?没听说相府有别的什么人,难不成方才怜香论法的,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顾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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