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步向前,随意扫过案几上的喜庆陈设,而后拿起了那对绑着红绳的匏瓜酒器——
沈荔捏着扇柄的手紧了紧,却听少年桀骜的哂笑传来。
“你不会还等着喝合卺酒吧?”
少年似是看穿了她的紧张,自顾自饮了一匏解渴,声音染着落拓不羁的锋芒,“都别装了。反正不会白头偕老,做这些虚礼给谁看?”
匏瓜被随意扔在地上,浓烈的酒香肆意攻击嗅觉。
沈荔这才笃定:这个人同她一样,对这桩强行绑定的利益婚姻厌烦透顶。
也对,两家阵营势同水火,靠联姻得来的短暂平衡,注定不能长久。
见对方主动挑开说,沈荔反而松了一口气,放下扇子道:“既然殿下也不看好这桩婚事,有些话,不如提前说明白。”
少年好整以暇。
沈荔字字清越:“成亲后我有自己事要做,任何人不得施以干预阻挠。此乃长公主亲允过的,联姻的条件之一。”
“那再好不过。你我划线分居,井水不犯河水。”
“去女学时,我的真实身份需对外隐瞒。你我两家许会一直斗下去,隐婚之事,还是勿要让外人知晓为好。”
屏风后,少女的身姿正襟危坐,“比起做夫妻,我们更适合做对手。”
清冷若漱玉的语气,听起来倒像是挑衅。
可从来都只有萧家人挑衅别人的份。
少年面若寒玉,抱臂冷哼:“你能有如此觉悟,真是谢天谢地!你要研究什么我不管,但若让我知道你借婚事替你兄长行细作监视之举,休怪我手不留情!”
“好。”沈荔一口应允。
没有想象中的吵闹与知难而退,未料她这么轻易地答应了,萧燃一时默然。
顺利得竟有种一拍即合、臭味相投的错觉。
萧燃懒得再虚与委蛇,遂连夜出城,提前点兵北上平叛,一去半年。
“……”
萧燃拧眉回想了一番,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确实是“一开始”的事了。
彼时他对这桩婚事敷衍得很,并无多少耐心认真倾听对手之言。
萧燃并无半分心虚,长腿一夹马腹:“喂,你也没认出我来吧?要是认出来了,又何必在车中试探我的名姓。”
沈荔目不斜视:“首先,我现在叫‘王雪衣’,你也可以私下无人时唤我大名‘沈荔’。其次,彼此彼此,你不也没认出我来吗?”
“拜堂时你全程以扇子遮面,又描着严妆,谁知道你的真实样貌如何。”
萧燃反戈一击,“倒是你,扇纱轻薄,纵使隔扇观人,也不至于全然记不住夫婿的样子吧?”
沈荔觉得自己又有些脑仁疼,索性不理他。
萧燃睨了眼车帷垂纱后认真读卷的身影,只觉她同那些人一样装腔作势得很。
“有个问题我疑惑很久了——你一直这个姿势跪坐,腿脚不麻吗?”
说不定早就麻到僵直了,还要强撑风雅。
沈荔眉心微拢,又很快抚平:“我也有个问题,郡王何时能将那身脏污的武服换下来?穿着它招摇过市,不难受吗?”
萧燃低头一看:不就是衣角和靴面染了些许泥点子吗,疆场上滚的人哪有闲暇更衣妆扮,她竟嫌弃了一路!
“眼下尚未回府,本王可没那么讲究。你以为谁都有那个闲心,坐个马车能换三身衣物。”
沈荔出行前必在车中备几套衣物和配套的玉饰,以便随时更换。
她试图讲道理:“正衣冠,乃礼仪之始。冠带垢,当和灰清漱。①”
萧燃听不懂,戏谑道:“听说你比我还小两岁,才读了几年书就去做女师,也不怕误人子弟。”
沈荔回击:“总归比郡王多读几句。”
你来我往,空气中火药味渐浓。
好在亲卫及时向前,打断二人的互呛:“殿下,前方有马车拦路。”
道中金铃清越,但见一辆青盖绛纱的驷马高车徐徐停下。十数名锦衣仆役开道,车帘半卷处,隐见一位雪竹般端坐的青年——头戴乌纱帽,身着宽衣博衫,月白色的大袖如流云般舒展,霞姿月韵,气质如兰,翩翩然风雅若画中谪仙,一时引来无数路人屏息凝望,甚至有少女看得呆了,连手中团扇脱手也痴痴不觉。
“中书侍郎沈筠,见过丹阳郡王。”
青年于车中拢袖一礼,眼睫半阖若蝶翼艳丽,“舍妹一日未归,恐扰郡王清净。还请殿下恩准臣将其接回家照料,以全兄妹之情。”
这就是几次三番封驳诏令、能将萧家人当庭气死的沈筠,沈此君。
政敌见面,分外眼红。
“沈侍郎好大的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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