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煎熬中流逝。杜衡显然喝得更多了,眼神涣散,说话也开始含糊。子时将近,他终于被两位姬妾搀扶着起身,嘟囔着要去听雨轩“透透气”。机会来了!沈昭立刻放下琵琶,装作关心,怯生生地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一行人摇摇晃晃走向九曲回廊。
回廊蜿蜒,灯火渐暗,只余水声潺潺,月色朦胧地洒在池面上。沈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就在即将到达听雨轩入口的拐角处,意外突生!一个端着醒酒汤的侍女脚步匆匆,迎面撞来!沈昭本能地侧身一闪,侍女却收势不及,托盘脱手,一碗热汤眼看就要泼向杜衡!
电光火石间!沈昭脑中警铃炸响!计划被打乱!眼看杜衡被热汤惊得一个激灵,酒意都醒了三分,正要发怒。千钧一发之际,沈昭猛地“哎呀”一声惊呼,身体看似慌乱地向前一扑,仿佛要去扶那侍女,实则精准地用肩膀重重撞在杜衡身侧!同时,借着身体接触的瞬间,她的手指如毒蛇吐信,快得肉眼难辨,狠狠拂过杜衡后腰那个能引发剧烈心悸的隐秘穴位!这一撞一拂,蕴含了她被李玄训练多时的爆发力!
杜衡本就身形不稳,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力一撞,加上心口骤然传来的、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绞痛和窒息感,让他连惨叫都只发出半声!他肥胖的身躯完全失控,像个沉重的破麻袋,“砰”地一声撞断了本就低矮的雕花木栏杆!在两名姬妾惊恐欲绝的尖叫声中,伴随着巨大的水花溅起声,他直直坠入了漆黑冰冷的沉碧池中!
“杜大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尖叫声划破夜空。整个别苑瞬间炸开了锅!护卫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下饺子般跳入池中捞人。宾客们惊慌失措,乱作一团。沈昭则被这“意外”吓得花容失色,跌坐在湿冷的回廊地上,抱着肩膀瑟瑟发抖,泪水涟涟,脸色苍白如纸,完美地诠释了一个被突发惨剧吓坏的弱女子。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她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池中挣扎呼救和混乱的救援上,借着花木的阴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水蛇,悄无声息地沿着预先勘察好的、一条隐蔽的假山小径,迅速潜行。
她能听到身后池水中扑腾声、护卫的呼喊声、姬妾的哭嚎声越来越远。直到翻过一处矮墙,落入墙外漆黑的巷弄,她才敢大口喘息,冰冷的夜风灌入肺腑,带来一丝劫后余生的战栗。她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回到阴冷、熟悉却又令人窒息的“夜枭”巢穴。确认进入安全后,强撑的意志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骤然断裂。
任务“成功”了,但杜衡坠水前那瞬间因剧痛和惊骇而扭曲到极致的脸,那沉重的落水声,池水淹没他时绝望的扑腾…这些画面如同最恐怖的梦魇,疯狂地冲击着她的神经。她冲回自己那间狭小、冰冷的石室,反手死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剧烈的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再也忍不住,对着角落专用于处理污物的木桶,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吐出的只有酸水和胆汁,灼烧着喉咙。
冷汗像小溪一样从额头、脊背淌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这不是训练时的模拟,不是击倒对手,这是真实的、亲手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推向死亡!她甚至能回忆起手指拂过杜衡后腰时,那绸缎衣料下肥腻皮肤的触感…
就在她吐得天昏地暗、浑身虚脱之时,石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股混合着夜露寒气和淡淡龙涎香的气息侵入。李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所有光线。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冰冷的石雕,看着跪伏在地、狼狈不堪、还在干呕抽搐的沈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酸腐气味。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成了?” 仿佛只是确认一件工具的损耗情况。
沈昭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袖子狠狠擦去嘴角的污渍和脸上的泪痕。她撑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但双腿发软,又跌坐回去。她索性不再起身,只是艰难地抬起头。火把的光映照着她惨白如纸的脸,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皮肤上,嘴唇咬出了血痕。但她的眼神,却像被冰水反复淬炼过的黑曜石,带着一种近乎死寂的、强行凝结的平静。她直视着李玄深渊般的眼眸,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三个字:“是。死了。”
李玄的视线在她苍白却异常倔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她因呕吐而微微痉挛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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