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袱里是新裁的春衫,还有月白色中衣绣着并蒂莲,藏青马褂滚着金线边,都是照着龙啸云这半年疯长的个子做的。
丫头指尖抚过袖口细密的针脚,想起昨夜小少爷歪在她膝头打盹,嘟囔着"姐姐别走"的模样,眼眶忽地滚烫。
更鼓敲过三更,丫头就着月光细细端详那张熟睡的小脸。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嘴角还沾着睡前偷吃的点心碎屑。
她轻轻拭去残渣,忽然想起他四岁那年在祠堂哭成花猫的样子,心口像被丝线缠住般发紧。
案上的狼毫蘸饱墨,宣纸洇开第一笔时,刚才还晴的天已经阴了,第一个字落在纸上的时候,窗外忽然落了雨。
小云吾弟:
见字如晤。明日是姐姐生辰,本该同你一道吃长寿面,可有些话当面总说不出口。还记得你说长大要保护姐姐吗?其实这些年,是你在护着姐姐啊。
记得你把夫子送的状元饼藏在衣袖里,只为等我下工;记得你装病骗大夫开甜药丸,偷偷分给府里的小丫鬟;记得你把压岁钱塞进我包袱,说"姐姐攒着买花戴"......这些零碎日子,姐姐都收在心里,比任何珠宝都金贵。
爷爷临终前说,有些路得自己走。姐姐要去寻自己的缘法了,你不许哭鼻子,更不许追来。好好念书,听爹爹的话,等你做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咱们自然会再见。
床头匣子里是新衣裳,鞋子做了两双尺码,估摸着能穿到明年。桂花酥和蜜饯藏在窗台下的陶瓮里,记得慢慢吃,当心牙。
小云,别担心我,姐姐要去寻自己的缘法了,等找到之后就会回来见你。
勿念。珍重。
丫头字
墨迹未干,雨势却急了。
丫头将信压在砚台下,最后一次替龙啸云掖好被角。
龙啸云翻了个身,无意识地抓住她的袖口。
丫头咬着唇轻轻抽出手,绣花鞋踩过潮湿的青石板,身影渐渐融进雨幕。
檐角铜铃在风中摇晃,恍惚间似又听见那声脆生生的"姐姐",惊起满院梧桐叶沙沙作响。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金斑。龙啸云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习惯性喊了声:“丫头姐姐,我要喝莲子粥......”
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寂静。
他赤脚跳下床,踩过冰凉的青砖,才发现案头压着张宣纸。
龙啸云虽然顽劣,但到底也算世家子弟,该认识的字也认识了。
墨迹被夜里的潮气晕开,字句却刺得他眼眶生疼。
读到“姐姐要去寻自己的缘法了”时,手指突然开始发抖,信纸“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不可能!”他踉跄着冲向绣房,推开虚掩的门,只看见案头未绣完的虎头靴,还有窗台上那盆蔫了的绿萝——
是他亲手移栽给丫头的。记忆突然翻涌,丫头笑着说“等开花了就戴在你头上”,可如今连叶子都黄透了。
龙啸云疯了似的在府里乱跑,撞翻了丫鬟端的铜盆,惊散了廊下的画眉鸟。
他冲进厨房,揪住老厨娘的衣袖:“陈姨,丫头姐姐呢?她是不是去买桂花糕了?”老厨娘看着少年通红的眼眶,叹息着摇头。
回到房间,他跪在地上,把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十遍,末了攥着信纸蜷缩在丫头留下的衣裳堆里。
桂花酥的甜香混着新布的浆洗味,刺得他喉咙发紧,突然“哇”地哭出声来。
哭声惊得守在门外的小厮慌忙跑去禀报,龙老爷赶到时,正看见儿子把自己锁在房里,撕心裂肺地喊着:“我不要新衣裳!我只要丫头姐姐!”
这场病来得迅猛。龙啸云发着高热,嘴里不停地呓语,一会儿说要去追丫头姐姐,一会儿又哭着说“我听话,我再也不调皮了”。
龙老爷守在床边,看着儿子烧得通红的脸,想起这些年丫头把云儿照顾得细致入微,如今却不告而别,心中也泛起阵阵酸涩。
半月后,龙啸云终于能下床了。铜镜里的少年瘦得脱了相,脸颊凹陷,原本明亮的眼睛蒙着层雾气。
他抱着丫头留下的虎头靴,坐在廊下看雨,任雨水打湿衣角也浑然不觉。
往日那个追着蝴蝶满院跑、缠着夫子问东问西的小少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整日沉默寡言的孩子。
学堂里,夫子发现龙啸云变得出奇安静。他不再捉弄同窗,也不再顶撞先生,只是低着头一笔一划地写字。
可每当窗外有穿粗布衣裳的丫鬟经过,他总会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又在看清来人后黯淡下去。
盛夏的蝉鸣搅得人心烦意乱,龙啸云倚在书房窗边,苍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台。
龙老爷立在廊下,望着儿子单薄的背影,心头泛起阵阵钝痛——曾经那个活蹦乱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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