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夜色，母亲在拜完鹿神后去睡觉，原地的蒲团前留下了带着藏香的两滴泪珠，隔开了我和鹿头神像，我望着它，父亲在我身后默默望着我。
对于这个鹿神，我始终无法把它和菩萨佛祖放在心中齐平，只是母亲信它，说它是带来平安与祥和的神，在我出生时曾有呦呦鹿鸣在她耳边响了整个产程。
我扭过头去背对着神龛里的雕像，它身前的三炷香燃到一般骤然折断了两根，独余中央的一点猩红的火勉力燃烧。藏香的白烟化作绳索套住了鹿神的脖子，它仍无悲无喜，只管以金身前来，不管结局是悲是喜。
我听见母亲房内传来几声惯有的咳嗽，父亲不甚熟练地收拾着碗筷，空气沉闷得像是回南天提前到来，肺腑都要被莫名的气氛挤出水。
他洗碗的动作格外粗鲁，碗筷相互碰撞，我提心吊胆生怕听见碎裂的声音，这会让母亲生气，也会让她咳嗽得更加厉害。我踮起脚去扯父亲的衣袖，本意想让他轻一些，但由于我的打扰，父亲的手猛地一抖，手上的碟子砸入水池中应声碎裂。
我愣住了，父亲也愣住了。
我收回手，想跑去找母亲为我撑腰，善良宽宥的母亲一定会原谅我善心造成的错误，但黑暗袭来，父亲的大手拎住了我的后衣领。
我小小的身躯被他提溜起来转了个弯，手臂被他钳制住，父亲将我硬生生拉到阳台边，他的眼珠子里不知何时混沌的像是泥沼，模糊到我看不见他瞳孔的震颤。
今晚阳台上的风刮的脸颊生疼，这讨人厌的天气和做了错事带来的恐惧使我挣扎着，手臂被父亲拽得火辣辣地疼。
我想哭，我想扑入母亲的怀里，那温暖的怀抱总是令我感到无比安心。但父亲的手像是铁钳一样令我无法挣脱，我被迫来到母亲的那盆白百合跟前，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花，此刻在风里晃得厉害。
我等着责骂与怒火，但今晚父亲格外好说话，他只是要我给花浇浇水，像监工一样站在我旁边。我家阳台的灯年久失修，如今只剩下一个独苗苗在我的头顶为我照着光，父亲的整个身子没入黑暗之中，我仰视过去只能看见绷紧的下颌线。
他一板一眼的样子令我反感，我的心脏不满的怦怦直跳。
今晚天气预报播报有大风，风骤起，糊乱了我的视线，我奋起就要往屋子里逃去。楼下年老的杏花树终究是没躲过此次的劫难，中空的枝干在疾风中拦腰折断，树砸在它下方汽车的引擎盖上，刺耳的报警声划破墨色天空。
在短暂的耳鸣过后，我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我想去从寂静的世界捕捉那熟悉的咳嗽声，但眼前只有父亲含泪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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