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罪的话刚起了头,好巧不巧,暗门后原本忽远忽近的声音突然放大,像有什么东西没马上要从甬道里破笼而出。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萧棠手一抖,茶盏哐当摔在桌案上。
杯盏未碎,可茶水悉数溅出,又正正好好打湿了太子殿下的衣袖。
“……”萧棠从未觉得自己这般倒霉。
她拿出丝帕,想快点替魏珣擦干净衣袖上的洇湿,将这一出插曲糊弄过去。
可手刚落在男人袖上,就听见有人喊道:“殿下、太子殿下,罪臣绝无与誉王、与回屹勾连之心,是誉王以罪臣妻儿胁迫罪臣,罪臣不得已——求您明鉴——”
萧棠伸出的手硬生生停滞住,继续擦不是,不继续擦也不是。
她很想要装聋作哑,然而那人喊得实在是撕心裂肺,字字铿锵,令她听得一清二楚。
罪臣。
自古能关押审讯戴罪官吏者,唯有刑部与大理寺。
其余人等滥用私刑,是为枉法。
……她好像真的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被听到秘密的太子殿下神色毫无波动,对那人的恳求左耳进右耳出,只是瞥了眼她搭上来的手。
墨色的袖上,少女的柔荑被衬得愈发素白,唯有指尖是淡淡的粉,剔透得像是一线雪,随时都要融化在他的手臂上。
假意是在替他擦拭水渍,实际上手指附上他后便不动了,只有指尖有意地隔着衣料挠来挠去,带着某种暧昧不明的暗示。
萧棠很快回过神。常年的谨小慎微令她唯一的反应就是假装无事发生,低而含糊地道了声歉,继续替男人擦去泼到袖上的茶叶水渍。
然而暗门后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几乎到了撕心裂肺的程度:
“……只求殿下念在我们多年情分,放过我的妻女,别让我再这般生不如死!”
最后一声陡然凄厉,却又戛然而止。
万簌俱寂,萧棠的心跳也跟着停了。
很快,暗门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有人拾级而上。
魏珣八风不动,萧棠却再次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魏珣怀中一缩,手指抓住男人的宽袖,躲进他修长伟岸的身形中挡住自己的存在。
她还以为是刚刚发了疯的人来寻仇,却只听见“噗通”一声,来人跪下,道:“殿下恕罪,属下看守无力,未察觉林少卿舌下含毒,他已畏罪自尽!”
攥着男人宽袖的指尖不由得收紧。
饶是萧棠不知前因后果,也能从这只言片语中猜出,她误撞见了一桩大案。
——事关朝中少卿的命案。
得是什么样的严刑拷打,才能让那人口称生不如死,直接饮毒自尽?萧棠根本不敢想下去。
她欲要收回手,男人却忽地垂下眸,抬手把玩起她的手指,令一下子僵住,只得继续虚虚依附在他怀里。
冰凉的指节摩挲过她的指尖,魏珣头也不回,漫不经心地吩咐那人:“处理干净。”
四个字,那般轻描淡写,不像是处理一个人的尸体,倒像是在说一只碎掉的茶盏,无关紧要的器物。
两人间的距离近在咫尺,魏珣说话时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间。
明明是温热的,却叫萧棠那一寸肌肤忍不住浮起了连片的寒意。
恐怕旁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仁善宽厚的太子殿下,会在自己的宅邸中建一座刀山火树的私狱。
萧棠原先只当这里是魏珣寻欢时随意挑选的地方,从未想过,此处竟有这般惊天的玄机。
她自以为见过了魏珣的真面目,知道他性情恶劣,远不如人前那般温和,却也未想过他会如此草菅人命。
一切重新归于安静,萧棠只能听见自己全然乱了的呼吸声。
檀香味萦绕在她周身不散,萧棠别开脸,试图避开男人投来的视线,下巴却被他擒住抬起。
四目相对,她颤了颤:“皇、皇兄……”
“怕了?”
手指轻挲了下她精巧的下巴,又往上一点,指腹轻轻带过她的唇瓣。
少女的唇生得丰润,颤抖时会极轻微地一张一合,摁到她唇上的指尖会感觉到似有似无的湿意,像是被她含住了似的。
唇在颤,身体也是。自从刚刚得了机会顺理成章地缩进他怀中,她整个人便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往他身上倚,蹭。
他一边要去想方才那桩事关回屹奸细的密案,一边还要受着她并不高明的勾`引与撩拨。
只是这一招对他并没有什么用,魏珣平静地叙述道:“我还以为皇妹胆子很大,同军中杀人不眨眼之徒都能共举一伞,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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