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边说边打量几位臣子的脸色。
新入中书的王辰闻言即刻反驳,“陛下不可,杨太妃家中子侄不过恩荫小吏,无法助力陛下半分,那侄女要如何统率六宫?”
陛下随即色变,却控制着脾气,听他们再论。
吕相深谙陛下性情,于是劝慰道:“陛下若看中杨氏,可立后时一同册立为妃。”
陛下听得明白,这是在说杨氏女不可被立为后。
王辰看不懂眉眼官司,加之头次上殿议事,莽得很,话讲得直白,“陛下,若是北境姜家有女,那是再好不过了。”
未掌权的年轻帝王,必须有个能助他掌权的岳家。
同理,吕相家若有女,也堪为后。
吕相家倒是有女,只是大了陛下一轮,年岁不大匹配。
御前嘴严,因为陛下能彻底控制的人实在是太少,垂拱殿侍候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被陛下调理过,都忠心得很。
大娘娘也从没刺探过陛下在自己殿中的言行。
但杨太妃不同,她能依傍地唯有陛下,所以总有自己的法子知道陛下近来忧思何事。
今日这事禀给她知时,她碰撒了一整碗冰镇杨梅汤,那红艳艳一片泼在裙上,像极了她流出去的心血。
脸上浓重的铅粉几乎要块块碎开,竭力平静下来胸口还是剧烈起伏,胸前的珍珠坠子也跟着颤动。
她能指望的只有陛下和思芃两个,结果吕素那个老匹夫直白地说她的侄女做不成皇后!
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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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芃去给太后请安时,悬黎正在紫藤花架子底下写她的罚抄,已经抄完《中庸》了,正在抄《大学》。
两人合抱的大石桌,只有一个角上放着悬黎的书本,余下的地方被鲜果蜜饯饮子摆得满满当当,她的两个侍女,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旁,嗑着龙眼盯着她,吃一颗留一颗,像盯着孩儿完成课业的一对父母。
龙眼是南方供上来的,姑母那里都难寻,悬黎随随便便给了自己的侍女吃,思芃难过地想,这便是她不能和官家举案齐眉的原因吗?
思芃又细细地瞧悬黎,她的模样既有段家人的精致,又有萧家人的大气。
不同于温照楹那般美艳,但却叫人越看越舒心,凤眸圆润,浓眉挺鼻,唇瓣饱满,与追求弱柳扶风的官家娘子不同,她整个人看起来坚定而有力量。
蜜合色的外衫前襟上是时兴针法绣出来的荔枝,栩栩如生,内里的抹胸上是树条枝叶间影影绰绰的荔枝,朱樱色的旋裙也会让人想到饱满的荔枝外壳颜色。
为了呼应这一身衣裙,头上的簪环也是红白二色,星星点点玛瑙小花,和璀璨珍珠,沉静之中带着点俏皮。
悬黎喜欢吃各种鲜果,也喜欢跟着鲜果颜色配衣服。
大娘娘娇养出来的娘子,除了在陛下处讨不着好,人生顺遂地不可思议。
思芃心底生出一点儿羡慕,若她有悬黎的家室,便能如愿嫁给陛下了吧。
“思芃,你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悬黎抄写的手没停,头也没抬,却精准地温声询问。
朱帘翠幕起身给思芃见礼,恭顺地退至悬黎身后。
“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思芃坐到方才朱帘坐的位置上,静静看悬黎罚抄。
悬黎擅飞白,除却极正式的场合,都写飞白,她才写过的那一篇,字像小燕子一样要飞起来了,思芃觉得有趣,多看了几眼。
“唯你一人满身荼靡清香,我自然是认不错。”悬黎搁了笔,将盛着剥好的龙眼的托盘朝思芃的方向推了推。
“许叔今年轮换到东南驻扎去了,他托人送来的,说是头茬的果子,朱帘翠幕祖上在那边,喜欢吃这个,我便做主留下了。”
思芃尝了一颗,很甜,像悬黎这个人一样甜,多好的萧悬黎,连自己侍女的祖籍都清楚,还惦记着她们喜欢吃什么,她就从没问过这些事。
“你哭过。”萧悬黎认真看着她,秀丽的眉型没有堆积起来,但思芃感觉得到她在心疼自己。
是和姑母不一样的,不掺杂任何期盼和指望,只是心疼她的难过。
“姑母遣人去御前打听了,大相公提议陛下立后,却说我——”
思芃面皮薄,复述不出那样直白的品评。
即便她不说,悬黎也能想象得到,前朝男子看女子,哪里是在看她这个人,不过是看她的家室和父兄能帮衬自己几何。
思芃家中品阶最高的,是在后宫的杨太妃,父亲是正七品的太常寺博士,自然入不得大相公的眼,能成为陛下的宫妃,只怕大相公都觉得是抬举了思芃。
“悬黎。”思芃有点哽咽,“我想嫁给陛下,不是想一步登天荣华富贵,不过是我喜欢的那人,正好是陛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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