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想,看来度难师父对自己还算放心。
孟华龄其实无所谓夜里在哪里休憩,反正她已经好久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但是山寺偏僻,想去个集市都要绕几个山头,况且她的武功路数、功法成就并未透露给师兄弟们,想出个门,师父定要派人跟随,对彼此都麻烦,还是下山方便。
“进了禅房,你可看见度难师父案上摆着《地藏经》《金刚经》《无量寿经》,近几日寺庙里又没做法事,你说他是为谁诵经呢……”
孟松年懂她言下之意,定是为了好友夫妇诵经超度,他于是扬起小脸,问孟华龄道:“阿姊,那咱们为何不在寺中留宿?应当比山下安全。”
孟华龄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即使不住寺中,你难道没见村里也有大师派来的师兄?裹着粗布巾,装成庄稼汉呢!前几日下山那天……我就瞧见他们暗中护送,当时不觉如何,现在想来……”
“没事,”孟华龄悄悄抹了把脸。
“既如此,阿姊,我们快些回去吧。”孟松年紧了紧阿姊牵着他的那只手,手心温暖传递到孟华龄心中,这一小小举动,传递给孟华龄最真切的支持。
回村路上,孟松年在村口见了树下谈闲天的叔伯、乱跑抓鹅的小娃,都多瞧上几眼,孟华龄拽住他的袖子叫他收敛些个。
孟华龄姊弟借住在杨暨家里,确有不妥之处,毕竟这还是未过门的媳妇,陈娘子虽有微词但不敢言,孟华龄一来说要守孝,二来,自从孟华龄来了杨家,给母子俩的生活改善不少,陈娘子还接着女红活计,却无需夜夜灯下赶工,缝制喜袍,孟华龄张罗着割肉买糖,肯定不能让家里孩子饿着,伙食上也“更上一层楼”了。
陈娘子成了孟华龄最大的拥护者,谁说闲话都要被她骂走,“丧天良的,狗叼走了心肝,在这里乱吠!人姊弟二人来我家住,那是看得起我,我想供着还不够,我那儿子我都宁愿他入赘孟医士家呢,吃哪门子的绝户?”孟华龄也为之震惊,原本陈娘子是最温雅贤淑的沉静性子,没想到也有在墙头指着别人鼻子骂的时候。
每日清晨,孟华龄做好早膳,送孟松年同杨暨一起去杨家族学读书,运起轻功,来到山上,监工旧屋的修缮事宜,这一次她不准备同孟魁元当年一般,为一家四口建造一个大院子了,卧房两间,书斋两盏,都算“凑活”;她还专门去府城聘请工匠,另选一处修建深藏地下的暗室,作为她的工作间。
当一切俱备,孟家旧宅的土地上矗立起一座孤戚戚的新屋。
翠云山的溪水已然冻结,冬日来临,山中万籁俱寂,连野兔都藏进洞中猫冬。
这时节,孟华龄便打发孟松年摘去石斛,正好锻炼锻炼他的轻功身法,然而小孩儿也只能是系着绳子,打好孟华龄传授的八字结,从崖上垂下来采药。踩到狡猾的青苔,脚滑半步,他还要立马稳住身形,偷眼看崖下的孟华龄有没有瞧见自己的滑稽模样。
一盏油灯孤独地立在案头,淡淡的光晕洒在孟华龄脸上,神色莫测,寂静无声中,她坐在与父亲药房格局相类的暗室书斋之中,忆起了往昔旧事。
五年前,孟魁元时常去信良城支摊子义诊,亦曾在府城的泽雅堂坐诊,医馆门前除了“杏林圣手”“回春泽雅”的医馆招牌,还单独挂着“梦枯荣”幡子,那时真叫风头无量,钱帛如流水,涌入雅室。
孟魁元专治疑难杂症,奇诡异毒,一分诊金不收,只提一个要求便罢——必定是病人力所能及。
病人欠下一个因果,而孟魁元赚得一个承诺,原本想织就一面巨网,网罗天下豪杰为己所用,然而他又能救得多少人,当年在江湖中欠下的孽债,山野之中救这几条性命可弥补不了啊。
自他从度难手里接手了两个孩子,他这一颗心似乎都转变了念头。
孟华龄记得八九岁上,自己还曾随着父亲去泽雅堂观摩,和小药童们一道煎药熬药,留心火候,然而后面就再也不曾去过了。
赵裕雁江湖事了,走镖只是向北走十天半月的短途,不再南下了。近两年,甚至只在镖局出份子钱赚分红,连押镖都不去了,一心扑在家中,教导女儿武艺,她经常感叹孟华龄根骨卓绝:“华龄丫头,你若早练武三年,到如今也快十年修行,没准十五岁上连我都抵挡不过了,都要仰仗你孟大侠的鼻息了!哈哈哈哈哈!”
“阿娘,别寒碜我了!”孟华龄往往是笑闹着回她,事到如今,她真真切切地后悔,自己武功大成太晚,因着对家里人“信”字打头,就忽视了父母的愁肠。
“是啊!我把獢奴当孩子,爹娘又何尝不把我说的,都当孩子话。”若是早先能和父母敞开心扉,好好商量合计,这一难,也并非没机会避过。
只是此时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迟了。
迟了!
孟华龄抄起磨刀石,狠狠向石墙上一掷,两石相碰,发出“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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