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世上有这么多职业演奏大提琴的人,即便是低配版,又有几人能够成为像杰奎琳·杜普蕾和马友友那样芳名不朽的演奏家呢?
在葡萄酒的世界里,各个产区都有所谓的“好年份”一说——正是因其稀有罕遇,那些由状态绝佳的完美葡萄们所酿成的葡萄酒,才会在市场上格外受人珍视。
“而大部分的马尔贝克单酿,其实缺点都很明显,就像是那些艺术才能相当平庸的演奏员。”
岳一宛的嘴就像是开过刃的刀子,随时随地都能说出一些锋利得令人胆寒的话来:“喝到嘴里的感觉,就是中规中矩,平平无奇,没有灵魂。好比有些个让人昏昏欲睡的音乐会,你听着音符都是对的,横竖也挑不出什么错处,但就是无聊!无聊得让人觉得自己和葡萄的生命都被浪费了。”
“但正所谓,天无绝葡萄之路!”
岳大师兴高采烈地道,“就算成为不了万众瞩目的独奏家,真正热爱大提琴的人,也依然可以选择成为交响乐团里的一员嘛!这么想的话,是不是让人觉得还挺有盼头的?”
“你确定吗?这叫有盼头?”
只是把这事儿代入到自己的职业生涯里想了想,杭帆就觉得自己快要呕出血来——没有才能的平庸从业者!最近恰逢事业低谷的杭总监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斯芸账号后台的每一个数据都长出了手脚,正在冷冰冰地对自己指指点点。
“若是可以自由选择,没人不想做舞台上最耀眼的独奏家。但凡葡萄能够开口说话,恐怕它们也会说自己想要当酒瓶里的主演。”
捂上自己的前胸,杭帆感到手掌下有激烈而痛苦的脉搏在跳动:“‘退而求其次’的人生,虽说也是一种求仁得仁吧,但是……”
但是,命运,这恶毒的玩笑之神,祂今日能让你一时的安逸而割地五城,明日便能要你为当下的利益而割让十城。
永远可以“退而求其次”的,能够无限度地向后让步的庸碌人生,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哎呀,杭总监,”不知杭帆心中已陡然翻转过了九曲十八弯的岳一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人并不是葡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要天天把自己代入进葡萄的位置上去思考问题嘛。”
“你如果把自己当成是斯芸酒庄里的一颗葡萄来看待,那我每天的主要工作岂不是就是要来虐待你?”
酿酒师此话实属大言不惭,好像一连几个大清早都把杭帆从床上强行拔起来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再者,虽然葡萄无法选择自己的生命走向何方,但人生或多或少还是可以通过努力来改变的嘛!”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杭帆捂住耳朵,痛苦地把脸皱成了一团。
努力,是我的日常工作,而命运的垂怜,就好比是平台的流量扶持——很努力了但依旧没有流量,此乃互联网时代的头号惨剧是也!
啊啊啊啊啊!杭帆暗暗在心里崩溃大叫,我的KPI!
一想到这三个残酷字母,某位总监就想要哐哐撞向小桌板:这不正常!这不合理!这不对劲啊!
命运之神,我到此做错了什么才让你如此恶劣地对待我?!
“不过,人也不是想要什么,就一定能得到什么的吧?”
岳一宛又说:“没能去拉菲酒庄或罗曼尼康帝主持酿酒工作,难道是因为我不想吗?”
总体而言,杭帆还是非常佩服岳大师的。
毕竟这人毒舌起来竟连自己都要捅上一刀。
“对葡萄而言,想要成为酒瓶中的主演,也是桩万里挑一的难事。”
斯芸的首席酿酒师耸耸肩,说:“这就像是不同艺术家的个人风格,‘柔和圆融’,往往与‘平庸寻常’只有一线之隔。马尔贝克就是这样一种葡萄。”
酿酒,就是在为葡萄们排练一首完整乐曲。如果大提琴的独奏本身还不够丰满的话,不妨加入一些其他乐器的音色。
比如西拉葡萄(Syrah)。
因为两者间有着极其相似的口感,西拉与马尔贝克,常常成为葡萄酒盲品大赛中的双胞胎刺客,把无数经验老道的品酒选手都斩于马下。
也正是这种高度相似,令西拉葡萄得以天衣无缝地融入到马尔贝克之中。
“说到这个,想当年,我也经常因为分不出西拉和马尔贝克而被人嘲笑欸。”岳大师单手托腮,也不知追忆的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呵呵,呵呵……这种苦头,真想让别的什么人也来尝一尝呢!”
听他这满腹坏水在肚里打转的语气,杭帆的小心脏立刻突突狂跳起来:“保险起见,我先问下——”
他胆战心惊地往远离岳一宛的方向移了移:“你不是在打算让我也学会区分西拉和马尔贝克吧?”
我是来打工的,不是来攻读学位的啊
喜欢瓶装风物请大家收藏:(m.mingyutales.com)瓶装风物明隅传奇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