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相淇一路到了主母院，守夜的婆子早已经昏昏欲睡，晏相淇叫醒了她，她睁开眼睛后还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四小姐？”
晏相淇道：“我想见母亲，烦请传报一声。”
婆子仿佛听见了什么惊天秘闻一般：“现在？这都什么时辰了……夫人早就睡下了。”
她嘀嘀咕咕地小声说着，身子不愿动一下，可又顾忌着眼前人如今的身份，为难了一会儿，终扯出一抹笑来：“估计夫人已经睡着了，四小姐你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来吧。”
晏相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婆子见状，犹豫了一会儿，讪笑：“那……那我试试。”
婆子转身进了院内，晏相淇便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那婆子又出来：“夫人请你进堂屋先坐着，她收拾一番再出来。”
晏相淇点点头，往里走：“有劳。”
婆子陪笑道：“哪里哪里。”
看着她独自走进去的背影，小声嘀咕：“这么晚来到底是干什么？”
晏相淇进了堂屋，里面只点了一根烛火，昏昏无定，她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侧面门开来，几个嬷嬷进来先把所有灯点上，安静地退出去，接着才走进来披着外袍轻打哈欠的胡氏。
胡氏一副睡意惺忪的模样，瞧见她站在这里，脸上现出讶色：“淇姐儿何时回来的？这么晚了过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晏相淇盯着她看了半晌，开口道：“母亲想我怎么做？”
胡氏没有说话，看了晏相淇一会儿，忽然慢条斯理坐下来，唇角微微上扬，复而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咱们府里五个孩子，我最觉得对不起你。”
晏相淇冷眼看着她。
胡氏叹道：“淇姐儿，当年你们三姐妹一同开开心心去赴宴，没想到回来时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这个做母亲的，每每想起来都睡不着觉，谢景湛是我看着他长大的，没想到竟然……”
她脸上满是失望：“我与他母亲交好多年，除了咱们府里的孩子，最信得过的就是他了，谁能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呢。”
晏相淇闻言冷嗤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母亲当真没想到么？”
胡氏看着她的眼神，一时竟有些犯虚，过了一会儿，她方反应过来，微微笑道：“算了，都过去了，再提也让你伤心。”
晏相淇却道：“母亲既然觉得我会伤心，方才为何又突然要提？”
“你……”
晏相淇从来便是一副沉默安静的模样，如今竟让胡氏觉得有些陌生。
晏相淇却是觉得一股怒火烧得她心疼。
所有人，所有人见了她，都说，你当真是可怜，竟遭遇了那样的事，所有人见了她都能来可怜她一番。
可是他们又说，不过你现在福气来了，谁能想到谢景湛会这般争气呢？你如今当着尊贵的崇德夫人，夫君在朝堂上又那般受皇帝重用，当真是因祸得福。
当初，她不是没有放弃过，想着就这么算了，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可怜。
眼看着崇德府慢慢重新站起来，谁都没想到，可也只有她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拣着一条破命，告诉自己，晏相淇，不过就是这么点事，往前看，好好过日子。
哪怕到了今天，所有人一边尊敬地叫着她崇德夫人，一边背后唏嘘她当年的遭遇，一边又忍不住泛酸。
可最让晏相淇受不了的，还是胡氏这张虚假的面孔。
那年还在倒春寒，她被人抬着回来的时候，阿娘抱着她绝望地哭喊。
一边嘴里恶毒地咒骂谢景湛，一边抱着她，颤抖着摸她的头发。
“采采，我的采采啊……”
芸姨娘出了停云院，去父亲面前，去胡氏面前，跪在地上，求他们为她做主，为他们的女儿做主。
半个月后，她被匆忙抬进崇德府。
那年格外的冷，分明到了春天，桃花迟迟不开，护城河里的水也解冻得十分晚。
那之后两年，她在崇德府里，和饮玉一起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她一点一点地回想往事，一点一点分析那日前因后果，终于觉出不对劲来。
她分明坐在晏青宓和晏荣婉的后面，端酒的侍女何为偏偏到了她这儿不小心洒了酒？
为何是晏青宓使唤人带她去后面换衣裳？
她在外边向来很少沾酒水，那日不过喝了一小杯果酒，为何觉得这般困顿？
谢景湛从前分明是个冷静自持的人，那日为何这般疯狂失去理智？
她在偌大的崇德府里恍然大悟，在一日又一日的煎熬中把真相一点一点地拼凑了出来。
她成了长姐背信弃义的遮羞布。
这一切谁能说不是策划多日的？谁能不赞叹一句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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