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也不是我所出,只因几年前,他家那一枝生了变故,他为活命,孤身逃到广安来。我与他都是南兖李氏,本连着宗;他母家与我又同是广安商贾出身,早年也有些生意往来。我只想着,此子年纪轻轻便困走他乡,又千里迢迢来投奔于我,到底是个可怜的,便舍了他些银子,又在郊外给他安排了个幽静的去处,好让他静心读书。”
“也不知他使了些什么手段,后来再见时,他竟已成了灵洛酒家的东家,整体与妖族厮混在一块!我一早便知其中不妥!可又想着,若他从此安分守己,肯做点小营生养活自己,从此翻过身来,倒也是他的造化了。况且我公务缠身,也不得空去管教他。”
李孚言及此处,眼眶微红,长叹口气,摇头道:
“如此想来,下官竟是犯了大错!就在前几日夜里,衙门来人,状告他德行有失,下官这才知道啊!我那畜生私做假账不说,竟还克扣酒家下人的工钱,致使坊中纠纷不断!下官本家也是做过小本营生的,如何不知诚信经营的理儿!犬子这般,实在太不讲究!”
“我一时气不过,本想着立即派人拿了他来回话。可谁知!可谁知,当晚便有人传话,说我儿……”
李孚做出哽咽之态,抬袖佯装要拭泪,又顾忌身上官袍,忙从袖中取出手帕来擦。听李孚含泪愤懑道:“下官这才得知,我那儿,竟已枉死在妖孽之手!”
戏倒演了全套,只是那手帕上竹叶的绣工,不知又是出于哪家粉头行首之手。
离忧向来不爱看戏,细眉一挑,冷冷道:“枉死?李大人,枉死的另有他人!您家儿子只怕是死有余辜!”
那李孚已是痛哭不已,拿着手帕胡乱摸了一把鼻子,哭着:“斋主骂得是!他是个心无王法的!但纵然他胡闹,这几年对我这个父亲,却还颇有几分孝敬!年前我病了几个月,他上下奔走,替我打点料理,便是补药山参,也送了不少......”
李孚哭诉了半日,口渴难耐,忙暂作停顿,兀自干了一杯酒,清了清嗓子,这才找回状态,又哭起来:
“若说他因一时猪油蒙了心,贪了下人几个钱,惹人怨怼,他们大可来衙门报案!我岂有不问不管的道理!可那孩子,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悲痛也便罢了!若是教那些害人的妖孽跑了,在祸害无辜百姓,我这父母官又如何是好!”
眼前李孚悲痛欲绝,离忧心中明镜一般,双拳在桌下紧握,气不打一处来。
“如此说来,李大人实是恪尽职守,一心为民。”
一旁陆离倒是面不改色,端坐席上,琥珀色眼眸一笑,赶在离忧之前开了口。
他一手伸出修长的两指,轻轻搛起酒杯,至嘴边浅浅一抿,另一手在桌下轻轻制住身旁蒙面女子的脉。离忧顿感一股暖意自手间徐徐流转至周身,犹如擂鼓的心跳旋即平复许多。
“阁主谬赞,实不敢当。”
李孚眼中一柔,泪眼未干,却已露出三分笑意,直直看向无咎阁主那双浅眸。
许是酒后迷了眼,阁主额带碧玉一时竟光芒流转,李孚只觉身体轻浮,四肢酥软。
‘今日为迎接贵客,开了一坛夏家送来的陈年珍酿,果然劲头大。’李孚暗忖,又拂了拂眼角的残泪,定了定神便又笑道:
“不瞒阁主,那日除却酒坊中几名妖伎,下官又在李氏私宅中,拿下蛰伏其中的一干妖族暗卫。经我审问,这些妖孽身中「来朝令」,遭四处买卖,受制于人,早已生了造反之心,幸而被我一举拿下,才少了一番祸端。”
“果真如此,知县大人真乃神机妙算。”似是见了什么脏东西,陆离转头将眼眸从李孚脸上挪开。
满以为此事算交了差,李孚心中一定,少不得摆手推脱自谦一番,面上松快了起来,作势又要敬酒搛菜。
却见陆离并不理会,垂眼抚了抚玄色纱衫上的褶皱,金丝描竹变幻着光芒,轻叹一声,道:“听李大人一言,我陆某这才明白。想来应是我阁中人办事不力,竟把街坊上泼皮无赖混编的瞎话当了真。”
“街坊……街坊上有什么话?”
李孚心弦登时紧绷,不禁手上一颤,杯中陈酿撒了大半。身后服侍的丫头机敏,赶上前要擦,却被李孚一手拉开,只求阁主细说。
陆离嘴角一扬,懒懒靠着红木椅背,推辞道:“也不过是些入不得耳的混账话,说出来,只教席上的小娘子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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