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镖头丈二高,络腮胡,说话却轻声细语,十分客气。
也亏得他来,否则,一行人竟不知外面已变了天。
那日青鸾心羽现世,陆离情急之下只顾护住离忧,一时松懈了玄芝身上的奴魂术。那妇人冷眼瞧出东家不济,便趁乱逃遁,当即投奔了县衙,以求翻身。
没多久,衙门的巡检队浩浩荡荡进了无界坊。灵洛酒家被当场查封,楼中妖伎、打手也被悉数捉拿。或有拒不就范、意欲逃跑者,均就地正法。闹得坊间哀号连连,鲜血淋漓。是夜,坊内店铺货摊,不约而同地都早早歇了业,本是终年无休的无界坊,难得见了凄清之景。
“死了多少?”
堂内窗明几净,离忧头痛,遂屋中并未燃香。陆离口中淡淡问着,依旧靠在窗边案上煮茶,屋内茗香幽幽,配着窗外雨声点点,令离忧能舒心一二。
“歌伎当场死了三个,其余关进去十一二人——还未听说要如何处置。零落酒家并李宅中的打手倒是逃了一半,但数量众多,不算就地斩杀的,也抓了近三十个,说是,要以谋反之罪悉数报给朝廷。”
“谋反之罪?”
沈回风抱剑立身斜靠在榻边,剑眉微挑:既是衙门办事,当即就地正法不说,后又不明不白给治了个重罪——如此听着,并未依照东盛条律来办。
石镖头抿了口茶,微微点头:“是,那些人都是有些身手法术的,县衙的意思,此乃妖众聚集,图谋不端,妄图推翻朝廷。”
陆离两指轻搛银匙,伸入壶中缓缓搅了搅,一时间屋内茶香弥漫,冷声轻笑道:
“好大个帽子。如此说来,知县大人这次奇功卓著,此等功绩报上去,想来不日便可进京,到皇上身边当差了。”
石镖头双手捧着茶盏,摇头叹气。
“镖头方才说,是那玄芝去报的官?”
离忧腿上搭着白鹤氅,正歪在榻上,手中的药理书已许久未翻页。
“是。我们的人看得真切,酒家掌柜出了李宅,便径直去了县衙,似是早就有了成算。倒是也奇怪,县衙的小厮开门见是她,即刻便让她入内,并未多问。”
“看来那妇人怕是与知县早有往来了。”陆离淡淡道。
边说着,手中搛着银匙,轻敲茶碟,又缓缓起身,将一杯热茶轻轻置于离忧身前的矮几上,脸上表情并无变化,似是极寻常之事。不想转身撞上沈回风阴沉了三分的脸,又对其扬了扬眉,悄声道:“喝茶?”琥珀色眼眸浅浅含笑。
沈回风双臂一紧,若云剑在怀中发出一声怒鸣。
“是……是,阁主所言不错。”
石镖头突然看了眼前这一出,心中暗自生出了个话本子。
“据属下的消息,不仅是玄芝掌柜,整个灵洛酒家都与知县大人关系匪浅——我们这知县大人姓李,单名一个孚字。原是广安富商出身,颇使了些银钱这才捐得的官。几年前,听说多了个干儿子,也姓李,只是少到人前来。”
陆离轻笑,点头道:“李世途。”
“难怪那小人能为非作歹,衙门从不过问!”沈回风咬牙骂道。
唯独离忧蛾眉一扬,端着茶若有所思,眼波一转,忽而坐直了身子:“知县是商贾出身,捐的官?”
“是。”
离忧将手中茶盏往案上一掷,一时听得碟盏轻碰。她伸手轻柔太阳穴,问:
“你们广安无界坊,莫不是属博阊县?”
“正是博阊县。”
竟真撞上了。
离忧冷笑一声,抬眼间,正对上陆离似笑非笑的眼神。离忧远山紧蹙,狠狠剜了一眼那一双琥珀色眼眸。
——你们无咎阁救的都是什么腌臜人!
——这倒冤枉,分明是你杏林斋帮我讨来的一千两牙祭。
——当初怎么没药死他!
——无咎阁可不做无良生意。
赵三儿正怀里抱着银色纹狐阿荔,盘腿坐在榻下的脚踏上,嘴里吃着百里镖局管事带的梅花酥,一双眼睛却尖得很,瞧着陆、忧二人暗暗交换眼神,忙扯扯离忧衣袖,小声问:
“姐姐,你们看在什么呢?陆离哥哥,你又笑什么?”
离忧低头思量片刻,长叹一口气,问:“走一趟?”
陆离低头抚着金线描竹的玄色锦长衫,笑道:“怕会吓着他。”
“吓死才好!”
听闻要出门,赵三儿早丢开手中的梅花酥,抱着离忧的腿,又看看陆离,两眼放光,连连问道:“去哪啊?我也去吗?也带我一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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