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回风挑了挑眉,眼神一动,却只敢在女子脸上一晃而过:“不知是何等贵客,竟有杏林斋没有的灵药。”
他倒警觉。离忧看着沈回风,思忖片刻,无奈一笑,道:
“我若如实相告,怕吓着将军。”
沈回风抬头侧目,看着她轻轻昂首又饮下一口酒,徐徐道来。
“将军道我如何与无咎阁交好,我多年前得了这怪病,便是得无咎阁阁主传真气救下,才偷得了这几年。否则,我恐早已曝尸山野。”
沈回风心中一沉,蹙着眉心点了点头。——是了,自我重伤昏迷,恍惚中感觉她输了真气与我,这真气醇厚异常,所属之人必定道行颇深。而她肉体凡胎,身量纤纤,如何能有此修为。
原来竟是得无咎阁阁主真传。
沈回风手中轻抚若云剑,心中思虑万千:这八年,孤身一人,究竟如何度过?
离忧见他面露愁容,低头不语,知他心中关切,可那诸多关切,皆因他已认定自己是司徒云旗。
如此想来,不觉喉中酸涩,道:“将军心中迷津,待时机成熟,自会明白。”
又顿了顿,将手中酒坛递了过去,轻声宽慰:“借将军一口酒,劝将军无须自扰。”
沈回风苦笑一声,抬手接过小酒坛,只放在鼻间一嗅。
酒香馥郁怡人,交织着青梅的酸甜,配这月下残雪,更显悠然脱俗。
不愧是她。
沈回风双手握着酒坛摩挲,却不饮,眼眸颤动,沉声道:“斋主可知,我已不是将军了。”
“八年前,我为……为旧友之事,触怒了先皇……圣恩浩荡,赐我皇城使一职,听候圣驾差遣。”
袭封、职位俱被革去——这句到了嘴边,却又何必道出,徒增烦恼?
身侧女子只裹紧衣物,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偏过头依旧抬头赏着天边新月,看不清面中神色。
沈回风叹口气,将酒坛轻轻放回女子身侧,低声道:“得杏林斋照顾多日,如今,也该回京复命了。”
离忧见他穿戴齐全,宝剑在手,一早便知他将辞行,心中原是松了口气。如今他要告辞,大家各奔东西,倒也干净利落。
只是,酒后心中苦涩,一时难以言说。
离忧沉吟片刻,假意笑道:“如此突然?使君大人千里迢迢来了幽篁深山,事可是办完了?”
沈回风眼神游移,如鲠在喉,轻声道:“游历至此,并无要事。”
——圣上令他秘密探查杏林斋,却不曾想遇着她,她远避深山必有因,此番回禀定要掩去一二,保全了她去。
皇城使位高权重,应在皇上身边早晚听候差遣,却来此蛮荒之处游历?
离忧低头,一只手顺着披袄雪白的毛领子,又道:“使君来时身负重伤,此去不怕多有凶险?”
沈回风目光凌厉了三分,却只沉声答:“偶遇流寇罢了,习武之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斋主莫担心。”
——八年来,总有奸人在暗处欲取我性命,如今更是苦苦追至鄂川围剿,我尚有武功在身,可拼死顽抗。但奸人狡诈,若他们将杏林斋牵扯进来,我又该如何是好?
好不会扯谎的人。
离忧心中苦笑一声,又说:“何不多住几日,年节里独行,难免寂寥。”
我早已不过年节。父母过身后,每逢春节都是在誉林侯府中度过。没了卓然兄,年节便也失了滋味。
耳边玉坠转着微光。沈回风低头握紧若云剑,目光深沉,道:“复命要紧,不碍事。”
看来是去意已决。
离忧收了笑颜,轻叹一口气,扶着栏杆起身,懒懒地拍了拍身上的残雪,道:
“使君大人执意要走,我便不留了。只是山路崎岖,雪夜路滑,还请大人再住一宿,待天明再出发也不迟。
大人的马来时便丢了,我斋前院马厩养了几匹良驹,大人若不嫌弃,挑一匹好的去。此行路远,走马也轻省些。
还请大人勿要推脱,就算聊报大人火中救命之恩罢。”
说着,微微欠身作揖,转身便要启门回屋。
沈回风垂眼看着廊下小小酒坛,一时心头千言万语,却难述衷肠。
忽而起身,沉声唤住离忧:“……千万小心。”
离忧驻足,面露疑色。
沈回风强忍心中思绪,只挺身立于廊下,远远地看着她,离忧竟觉那目光多了一丝哀切。
“杏林斋医术通天,在江湖上负有盛名,皇上已起了疑。当今圣上行事谨慎,已忌惮无咎阁数载,杏林斋与无咎阁行走紧密,千万要小心。”
怎么?他赵竑还要发兵围剿不成?
离忧面上莞尔一笑,回道:“多谢大人牵挂,若杏林斋有难,我自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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