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实在奇妙,明明是透过同一双眼睛望见彼此,此刻的“眼前人”还是“眼前人”,等某一个眨眼过去,“眼前人”便非“眼前人”了。
虽是同一具身骨,阿厌却分得清,心跳不同,气息不同,恰似一潭静水下,两道暗流,而与他交汇的那一道,自有独特的温吞与涡旋。
“观昙。”他轻唤了一声,在这未知又已知的短暂等待里,阿厌心头没来由一片空落。
满堂心室,因即将的分别,嚣起许多客尘,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不住名客,摇动名尘。
这是人生常事,有人吞花卧酒,有人长歌当哭,众生各有各的排遣,反正了断也了不断,只是阿厌连这满身客尘是何时沾染,又从何处而来,都尚未能辨得清。
“嗯?”那人应声。
“方才你听到假庙祝一开口的时候,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反应?”
观昙垂眸:“哪样的反应?”
“你好像是认出他来了。”
观昙无言,似乎被这句话拽入某段回忆中。
阿厌察觉极快:“我猜对了,是不是?”
观昙低眉看他一眼,眼神里藏了点无奈,也藏了点别的情绪。
“阿厌。”
阿厌等他作答,他却是伸手点了点阿厌心口的位置,嘴角带笑,却听不出半点笑意:
“你这里是什么做的,珊瑚吗?比七窍还多?”
阿厌一怔。
这句话虽在打趣,语气却没有轻巧,反而透着几分克制不住的心疼,叫他不由生出一瞬间的错觉。
他迟疑道:“开窍不好吗?如果我呆些,笨些,这世上可会有一人,愿意耐心教我?”
这话不像发问,更像自语。
观昙喉结微动,眼睛望向床前一寸月光,心中发涩,哪里好?独行不用人问津,开口不用人倾听,痛苦不用人怜悯,孤独到这般极致,内化在心里,才凿出一个个孔窍。
于是他撇撇嘴,低声答:“不好,一点也不好。”
阿厌没有说话。
半晌,才又问:“别岔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顿了顿,又道:“不过如果这和你的过去有关,你不想说,就算了。”
观昙收回目光,重又看向他,亮处看久了,阿厌的面容一时竟在眼皮下有些模糊:“那个假庙祝的声音,让我想起一个故人罢了。”
阿厌问:“什么人?又是虞渊那样的仇家?”
观昙道:“不,比认识虞渊更早,不过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阿厌重复了一遍最后几个字:“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观昙:“嗯,太久远了,我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
阿厌沉吟片刻:“虞渊……你们结仇之前,他是你什么很要紧的人吗?”
观昙顿了顿,未料到他会抛出这么一个问题来,刚想回答,又匆匆噤了声。他看到阿厌的眼睛闭上了,也就是说,拂衣就要醒了。
拂衣果然不多时就醒来了,神色恍惚,匆匆出了门,不知去向。
观昙的意识也在慢慢下沉,直到扶桑睁开了眼。
他推开门,远处飘来一股烟火的糊味,仿佛是在烧什么东西。
刚要走出去,迎面撞上庙祝,手中正端着一碗药走来。扶桑见他双目不便,连忙迎了上去,将药碗接过来,回到屋中放在拂衣床边。
“老人家,”他转头问,“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烧东西的味道?”
庙祝闻言,朝外嗅了嗅,“兴许是我方才煎药时柴火烧得猛了些。今日柴湿,烟大。”
“原来如此。”
“这是你昨日为你弟弟讨要的安神药。”庙祝声音不徐不疾。
“多谢老人家。”扶桑又随口问道:“不过现在应是寅时过半,往常吃药不是这个时辰,没有关系吗?”
庙祝语气一如平常,淡淡道:“哦,我方才听到你弟弟出门,口中呓语连连,似乎神思不大安稳,想是该吃些药安安神了,左右我人上了年纪,也难入睡,便早早煎了药。”
这番话平静无波,却勾起扶桑身为长兄惯性里的担忧:“这是怎么回事?那您可有再为他诊一诊?”
庙祝似乎早料到他要问这个,缓缓叹了口气,“晨起时,叫他也不理人,他一个劲地念着什么,‘藏起来、别被他找到’。听脚步,是往西边去了。西边除了一座年久失修的偏殿,也没有别的去处,不知道他去那干什么,难不成是梦游?”
说完,他迟疑片刻,又补上一句,“兴许是我听错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听在耳中叫人越发不安。
“老人家,你方才说,他往西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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