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扶桑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面露嫌恶,用力一拨,甩开拂衣的手,“你是想认我这个兄长吗?那你告诉我,你画的是什么?!”
拂衣痛苦地捂着脸:“哥……求你,别再问了……”
扶桑听到这句,只觉得一股气血冲到喉头,又硬生生咽回去,冷笑出声:
“逼你?”
“我哪有这个本事?你知不知道……”
说到此处,喉头不自觉有些发紧,出口带着一点不可抑制的哭腔。
“你才是要把我逼疯了……”
“我一直以为……”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半天,才继续道,“我一直以为,是我太龌龊、太不堪,竟然会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
“哥!你别说了!”拂衣惊恐地摇摇头,爬上前几步,仰着脸,涕泪横流,“求你,别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扶桑又冷笑几声,嗓音似幽咽泉流冰下难:“我确实是错了。”
“岂止是错,更是大错特错了。”
“错在我教养无方,错在我德行有亏,错在我眼瞎心盲,竟早看不出你的心思。”
“我错就错在……不该养你,不该进你们家的门。那年大雪,我要真冻死在雪地里,也比今天被自己当作亲弟弟的人,用这副法子羞辱,来得干净!”
“哥,是我不知廉耻,是我悖逆人伦!你怎么骂我都行,别这么说自己……”拂衣声音发抖。
扶桑拎起他的衣领,双目猩红,锁链乱响一片,“别叫我!这辈子,都别再这么叫我!”
说完,他手一松,从拂衣领口抽出那一个角露出的画纸,拿在手上,摊开来。
果然,和在偏殿烧掉的画纸上看到的一样。
画上人红绸蒙眼,手缠锁链,被人亲吻着,情意缱绻。
扶桑手上不由自主地用力,纸张两边被攥得皱起。
拂衣慌忙爬过来,伸出手想去夺回来,却被扶桑抬手一挥,甩飞出去。
扶桑的脸藏在画纸后面,看不出阴晴。
在他还以为那些夜晚都是自己的梦的时候,他就认出了梦中那人。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那双手,那身形,乃至身上的气息,都太过熟悉,纵使蒙住他的眼睛,只凭皮/肉的触感,鼻子的嗅觉,身体的丈量,他也能在脑子里描画出来,是他。
他早认出来了,只是他一直以为那是自己荒唐的梦,是自己在毫无察觉之下,暗中滋生的罪孽。
但真的只是梦吗?
他不是没有一瞬间的怀疑,只是他宁可相信是自己错了,是自己生了那样不堪的念头。因为这样他对着卑劣的自己,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厌弃,憎恶。他心里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弟对他存着那样的心思。或者说,倘若真是错在拂衣,他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况且以画困人的能力,太罕有了,拂衣又怎么会骤然获得?他不信、不敢信。
直到刚才亲眼所见,他才终于确信,这些都不是自己的梦,一切都是真实的。
拥抱是真的,亲吻是真的,拂衣对他的欲/望更是。
“哥……”和前面几声迫切的呼喊不一样,拂衣哑着嗓子,无力地张了张嘴,满眼绝望。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他全身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几,躯体的空壳像是被什么力量定住,僵在原地。神魂飘离肉身,悬在头顶,握着一把锈钝的刀,等待那人一声令下,便亲手挥落,将自己连骨带肉剖开。
他是一个庖丁,看自己如生牛。
他太清楚自己身体里藏了什么——那些潜伏在骨缝与血脉经络间的念头,形如蚁,性似火,日日啮骨,夜夜蚀魂。他要一寸寸探入自己的血肉,像庖丁之刀解牛,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游刃而有余地。
良久之后,扶桑的声音隔着画纸落到他头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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