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回了扶氏,他有心和他划清界限,其实从画翠鸾那日起,他就预知了自己的宿命,不论早晚,总归没有好下场的。
世人行事,皆在力所能及之内。力越殊绝,路越孤绝。画灵之力,晴丘百年唯有他一个,这力量能及至何处,皆是未知。他不是晴女娘娘那样的神明,可以真正随心所欲。他不过肉体凡胎,所以终将身不由己。
拂衣是个普通人,不必被他连累,草草收尾他本该安稳平顺的一生。
但是拂衣总是生病,这是唯一让他放不下的事,他喝药难,每次都得一口一口喂,哄着抚着,让药顺着喉咙慢慢咽下去,一碗药能喂上大半夜,别人哪有这样的耐心?他不放心,总是半夜从东院翻墙到西院,趁着拂衣昏沉,将药一勺勺喂下去,才敢离开。
这些往事一想起来,就像是扎了根一样,从一棵树干上,疯长出无数细枝末节,想着想着,脑子里竟长起巨树参天,纷繁枝叶扰得他心神难定。
扶桑一连几日都做和那晚相似的梦。
梦总是沉默的。他有时站着,有时坐着,眼睛的感官被布绸剥夺,连带着对时间的感知也模糊了。梦中那人始终不说话,动作却很温柔,有时把脸贴在他掌心,有时安静地躺在他膝上,有时只是陪着他,什么也不做。
这梦一夜接一夜地做,扶桑起初还有些不自在,慢慢竟也习惯了一阖眼,就会落入这样的梦境。习惯了那人缄默的陪伴带给他一种恍惚的安宁。他甚至从心底悄悄地想,这样相互陪伴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又一次,那人双手掬起他的脸,隔着一层布,吻了吻他的眼睛。
这一吻,惊醒了扶桑。
他坐起身来,转头看向另一张床。拂衣背对着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正睡得安稳。
扶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时间被无限拉成,长到足够他整个人从地面缓缓飘升至天上,然而云丝并不绵软,寸寸针钻进皮肉,恐惧化作旋风卷来,心跳困在风眼,漫无目的地在乱流中迸跳。
太吵了,身体里吵得很,外界又安静得像被从他的肉身处截断。
扶桑将脸埋进双手,指尖抵在眼窝上,想要将躁动不安的心绪捂住,痛苦出声:“我在干什么啊......”
可身体偏不放过他,脑海不可自抑地将方才那幅被蒙住的画面补全,那人的模样,是以怎样的姿势,什么样的神情,捧起他的脸,吻他......
他止不住想,越是这样越觉得自己恶心,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哥?”
拂衣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刚醒的沙哑,他坐起身,看向他,眼睛里盛着迷迷蒙蒙的困倦。
扶桑浑身一震,不去看他,嗓音低哑:“醒了就去吃药吧。”
“你怎么了,哥,是不是生病了?”拂衣下了床,试图探手过去。
“别碰我。”
声音如临大敌,拂衣一愣,手停在半空。
“没什么,做噩梦了,没睡好。”语气克制又冷淡。
扶桑快速起了身,穿好衣服,动作一气呵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我今日还要补画,你好好休息。”
“……哥”拂衣的声音被扶桑关在身后的门隔绝,剩下后半句被困在屋中,飘进无人处,“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静谧之中,一个似鬼魅的低语随之而来,缠绕着那句话的尾音:“是啊,小拂衣,等我被放出来,你就可以彻底留住他了……”
“放出来吗?”拂衣喃喃重复。
·
补画的时候,扶桑比往日分神,一笔落下,刚要接着下一笔,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将他从妄想丛生之中捞回。
他回过神,定眼一看,那一笔已然落错,叹息一声,只得蘸了旁色,准备补回来。
“画得如何了,国师大人?”庙祝在背后问道。
“就快了,把最后一幅人物画完,就只剩下眼睛了。”
先绘其形,再赋其神,这么多年,早已成了扶桑的习惯。
庙祝淡淡应道:“那就好,看来今日就能完成了,你弟弟的伤也治得差不多了,你们过了今日,便该各归原途,哪里来,哪里去吧。”
“多谢老人家这段时间的收留。”
扶桑顿了顿,又开口问道:“老人家,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讲无妨。”
喜欢给阴湿男鬼以身相供请大家收藏:(m.mingyutales.com)给阴湿男鬼以身相供明隅传奇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