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回身时,却见一旁的人,仍旧盯着小道士消失的方向看。
“校尉在看甚么?”桓恂要隐藏身份,他只得跟着其他人一起称呼他为校尉。
子竞单脚踩在长条凳上,胳膊肘支着膝盖,手掌托着半边脸,歪着头瞥向谢骋:“看细作呢。”
*
过了春尾,还未进入孟夏时节,四月天已骄阳似火。
羽涅头戴玄色三纱罗及腰幂篱,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抱着两尺长的桃木剑立于荣大贾家宅外,等待厮养候传。
行有行法,道有道规。
凡灵宝观弟子,出观佩印带剑,衣冠整肃,是历任观主留下来的规定。
传了十几代,无人不遵守。
如是这样热的天,哪怕没有法事,羽涅也得带着自己的桃木剑一起出门。
没到一盏茶工夫,那厮养腿脚麻利地从深褐大门内出来,邀请羽涅入内。
厮养已将她的来意,禀明于荣大贾。
得知她有能解决颜料问题的方法,她才跨进厅堂门槛,荣大贾好似跟见了活神仙般,那富态圆润的身体大喜过望迎上来,后头还跟着荣家一家老小:“小仙姑,仙姑…你可真是来救我一家老小性命来了。”
荣大贾这两声“仙姑”叫得羽涅耳根发烫,怪难为情,忙不迭摆手道:“大贾快别这般说。这些年灵宝观多蒙您照拂,如今您遇上难处,我们岂能坐视不理?”
荣大贾激动得眼眶泛红:“小仙姑真心慈仁善,慈悲慈悲啊。”
她被赞美得更为赧颜,连忙引开话口:“大贾别跟我客气,您且先说说,眼下到底是个甚么境况?”
荣大贾叹了口气,引她入座,遣完婢子上茶后,才愁眉苦脸将事实意义道来:“吐火罗内乱,得知颜料运不来后,我去禀明县府,说今年瓷执壶无法再用往年常用的孔雀蓝,请求更换其他颜料来代替。”
“可谁知县府却回我,献给皇家的器件,不能说换就换,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这孔雀蓝颜料本就靠吐火罗商人运到怀远来,我们不过是个卖瓷器的,能有何种办法。”荣家郎君插话进来:“即便我们荣家付上百金搜遍全定州,外加余留库存也不够用的啊。”
“这不纯粹难为人么。”荣家郎君拍了下桌子,语气愤愤不平。
荣夫人拽了拽儿子衣袖,示意他说话注意分寸。转而略带歉意,向羽涅道:“大郎心性真切了些,望小仙姑海涵,切莫见怪。”
羽涅对此不甚在意,荣家那瓷执壶她见过,颜料色彩已铭记于心。
她并无思忖,出声问:“除却贵宅现在有的,大贾家还需多少颜料?”
“126贴。”荣家郎君答道。
“最迟何时要?”
“下个月中。”
一壶身所需颜料一贴,这会子不过槐月初,时间上完全充足。
“如此,大贾不用再担心,”她豪爽地拍了拍胸口:“这些事包在我身上。”
荣大贾一家人见她这么胸有成竹,不禁犹豫问:“小仙姑说能调制出孔雀蓝,那仙姑…到底有何办法调制?”
说是化学,众人肯定云里雾里,她挠了挠头,干笑着回答:“前日我打扫经阁,在里头发现了一本有关颜料的书,我师叔说,这是我师父…”她解释:“也就是上任观主,云游四方从一个跛脚老头那里收的,书上有众多颜料的调制方法,其中就包括孔雀蓝。”
她继续胡诌道:“此书这次突然出现,那证明大贾家有福气,是三清祖师将神力于小道我,专门帮大贾排忧解难的。”
言落,她从怀里掏出那本要事簿,摆到桌子上:“喏,就是此书。”
物证人证俱在,适才还在半疑半信的大贾家瞬间信服不已,真相信世有神通这回事。
对此羽涅倒也不足为奇,古代凡事讲究“天象”,对神的存在推崇备至,不然,北邺的佛教文化,不会如此盛行。
荣家人相信她的胡话,亦是情理之中。
确定交付颜料的日子。荣家人对羽涅谢了再谢,准备设宴好好款待她一番。
奈何她还有事,谢过荣家好意后,喝了两杯茶,便骑着小红马离开了。
羽涅骑着红棕小马,缓缓转入清平街。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声响清脆。街面上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于耳。卖包子馄饨的,卖银簪玉镯的,日常要买卖的东西,这条街都有。
她寻找着自己要的东西,好不容易看到自己要的物件。她正要踏着马镫下马,突然“嘣”的一声响,一颗石子儿擦着她的幂篱打在马耳上。
马儿受惊,猛地扬起前蹄,嘶鸣尖叫。马身剧烈一颠,她手中缰绳顿时脱手,整个人向后仰倒。
她头身悬空瞬间,但见一道蜂腰削背的身影,踩着近旁酒肆的栏杆腾空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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